“廣州的族群,可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以韶關與始興郡為核心的客家族群,以番禺為核心的廣府族群,以義安、潮陽為核心的潮汕族群,根本就不是一撥人。

這裡的情況,跟中原的情況完全是兩回事,所以處置手段,也不能學我們在建康與兩淮那邊的手法,粗暴處理。”

番禺城頭的簽押房裡,劉益守一邊檢視府庫裡的賬冊,一邊頭也不抬的對王偉說道。

“主公,你說的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王偉聽得一頭霧水,完全不明所以。劉益守的資訊來自前世,比較超前,上述三個族群目前雖然已經自成一派,但卻都在形成當中,只是初見雛形。

很顯然,大庾嶺古道的重新修葺,將會極大影響廣州本地各族群的構成,未來可能的影響之大,完全無法預測。

“兩晉戰亂,永嘉南渡,很多中原大姓從大庾嶺古道來到廣州,被朝廷編為客戶,也叫客家人,多半聚居在韶關附近。

而廣府人,很多則是當年隨著大秦南下的楚人,與本地俚人雜居後形成的嶺南族群。

最後這個所謂的潮汕族群,乃是戰國時期,越國被滅,越族大規模南遷。越王勾踐的子孫後代的一部分來到九龍江與廣州以東地區,和當地閩人、蠻人融合後,建立的新族群。

不過那邊多半是不毛之地,人口也少,此番根本沒有參與到廣州的叛亂之中,之前都是宇文泰在跟那些人打交道,陳霸先也控制不了他們。

如果說他們之中誰是蠻夷,那麼只能說他們都不是蠻夷,都是我漢家子民。但是處置他們,也不能鬍子眉毛一把抓。”

劉益守如數家珍的說道。

聽到這話,王偉大為歎服。

陳霸先在這裡算什麼人呢,他算是外人!包括劉益守在內,朝廷指派的各級大小官員,都是異地為官,都是“外人”。

然而,廣州本地的各族群,彼此之間,也不算是“自己人”,他們彼此之間也非常排外,其中的原因非常複雜,而且年代久遠。

這裡的鄉土氣息非常濃厚,跟建康周邊隔幾十年就換一波權貴,根本不在意你是不是本地人的情況完全不同。

“主公,廣州這邊的情況,和屬下之前想的不同。屬下以為這裡應該是人丁稀少的蠻荒之地,晉朝的丁口賬冊顯示,這裡應該只有五千戶左右……”

王偉一臉鬱悶的說道。

永嘉南渡,不知道多少中原人南下,而廣州地區相比中原,要安定許多。晉朝的老黃曆,已經嚴重與現在廣州地區的情況脫節。

如今在廣州地區,把各族群都算上,別說是五千戶,只怕五十萬戶都是往少了說!一個冼夫人旗下都有超過二十萬戶的俚人!

難怪陳霸先會落荒而逃,沒有朝廷在背後力挺,他手裡的那點實力,根本擺不平本地族群!一有風吹草動,就很容易翻船。

“主公,如今要怎麼處理廣州這裡的豪酋呢?”

王偉發現劉益守對廣州地區的治理思路跟自己完全不一樣,於是索性就不提自己是怎麼想的了。

“說實話,並不能拿他們怎麼樣,但是朝廷可以強化對番禺、北江流域及東江中下游的控制。朝廷不處置這些豪酋,但是要將那裡的豪強重新劃分居住區域,將他們安置在別的地方。

別處也要讓一些地盤出來給那些人安置,這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作為對於他們從賊的懲罰!

這些不得不遷徙到新地方的豪強,一定會跟新地方的原住民發生矛盾,到時候朝廷拉一邊打一邊,誰弱就扶持誰,互相制衡就可以了。想要用常規手法對付這些人,比如說殺人立威什麼的,會讓廣州這裡的豪強們人人自危。

待我們有實力來經營廣州的時候,再來精耕細作佈局也不遲。

大庾嶺古道修復後,建康南下到廣州的貿易線路以及人口遷徙的線路已經打通。優先保證這條通道被我們掌控在手裡,再來談其他的事情。將來有的是時間經營廣州,不必現在一口氣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

劉益守嘆息說道。

他也想一勞永逸,但前世的經驗教訓告訴他,那樣處理,只會什麼都抓不到。

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朝廷對廣州本地所有的豪強都“稍加懲戒”,那麼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械鬥與衝突,他們也不得不跟朝廷妥協,以換取更多的支援。都打板子,也是一種“另類公平”。

畢竟,誰想炸毛,另外的人卻可以跟朝廷合作,到時候誰倒黴一目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