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孝寬從草墊上站起來,幽幽長嘆了一聲。

改革歷來都是不容易的,能不能成功,更是兩說。只是如今骰子已經丟擲,盡人事聽天命吧。

……

梁軍大勝而歸,奪得河南兩郡要地,掠走戶口無算,舉國歡慶。獲勝的戰報如雪片一般飛向建康,讓那些蠢蠢欲動的南朝世家們瞬間就偃旗息鼓了。

那些人打的算盤很好,前期跟在劉益守的兵馬後面擄劫流民,充實到自家的“黑戶口”當中。這些年劉益守搞了不少么蛾子,從他們手裡弄走了不少不計入官府戶籍的黑戶,此番要一口氣補回來。

然後第二階段,等劉益守北伐慘敗歸國的時候,他們再來使絆子,給魏軍方便之門,甚至可以放縱魏軍追擊的兵馬長驅直入。

這種事情就跟踢足球的時候打假球一樣,當後衛的進個球很不容易,漏個球卻比吃飯還簡單。

等大敗虧輸的劉益守回到建康後,他們再聯合起來逼宮,起碼要聯合其他有兵權的將領,把劉益守的勢力趕出建康才行。

然而,他們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局。

劉益守在退兵的時候,居然還反殺了高歡一把,重創高歡嫡系部曲,並擊退高敖曹與斛律金部的追兵。

不僅帶回大量洛陽大戶的流民,而且還全須全尾的把出征的那支精兵帶回建康來了。

如今這支軍隊已經抵達京口,蕭歡親自出建康數十里到京口城外渡口迎接王師凱旋。

劉益守不僅沒有灰頭土臉,氣勢反而是要多足有多足,簡直堪比當年桓溫第二次北伐返回建康。

在那之後,桓溫就在國內造聲勢準備取司馬氏而代之了。

劉益守到底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桓溫呢,這個問題在建康城內很多權貴心中盤算著。

如果劉益守有這個心思,那到底是靜待時機等對方摔跤,還是不顧一切的撲上去跪舔呢?

靜待時機好說,可是現在跪舔,似乎有點太遲了,因為劉益守本身就有自己的班底,也不缺與之交好的外圍世家。要分利益,肯定是跟這些人分。

剩下的殘羹冷炙丟出來,簡直跟打發野狗差不多。

建康城內和周邊的很多大戶們,彷彿被螞蟻咬著心上的肉一般,又疼又癢。

這天萬里無雲,京口城外的渡口大船成片,風帆鱗次櫛比。為了迎接劉益守入京,韋黯特意派出麾下精銳水軍大船,從江對岸將那些北歸兵馬運到京口,可謂是給足了劉益守面子。

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劉益守帶著這些威風的大船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水戰,得勝歸來一般。

劉益守剛剛走下船舷,就看到戴著白色梁冠,身著紅色龍袍的蕭歡,激動的走上前來,緊緊握著他的手不放。

“陛下,微臣得勝歸來,奪得河南二郡,並向北方的百姓展示了天子的仁德與威嚴。

無數百姓贏糧而影從,南下依附於梁國,尋求天子庇佑。微臣幸不辱命,特來交還虎符。”

劉益守從袖口裡掏出半邊銅做的虎符,雙手呈上。

哪怕是橡皮圖章,也要像那麼回事才行嘛。給蕭歡面子,就是給劉益守自己面子。

如果此刻耀武揚威的不把蕭歡當回事,甚至以為自己軍功無敵就猝然打臉,那才是無知孩童才會做的無聊事呢。

果然,劉益守給面子,蕭歡臉上笑得像朵花一般。

“好,回來就好!朕已經在宮中設宴接風洗塵,姑父請務必要參加啊。”

蕭歡大笑說道。

“這個是自然。微臣麾下一眾將領,此番勞苦功高,他們一同前往,陛下不介意吧。”

劉益守眯著眼睛問道。

蕭歡還沒回答,忽然一個臣子跳出來對著他拱手說道:“天子請駙馬入宮赴宴乃是家宴,閒雜人等不便一同前往,請駙馬不要見怪。”

話音剛落,陽休之就衝出來揪住那人的衣領,破口大罵道:“大膽賊子!我等在北方浴血奮戰的時候,倒是不見你聒噪!如今王師得勝而歸,正是普天同慶之時。你居然敢對勞苦功高,國之柱石的吳王不敬。

陛下,臣請斬此獠,以正綱紀!”

陽休之直接單膝下跪,雙手抱拳,對著蕭歡請示道。

已經五十多歲,被任命為侍中不久的賀琛(字國寶)直接愣在當場。

他本來只是想試探一下劉益守對天子的態度,沒想到被劉益守身邊的一個幕僚將了一軍,倒是有些下不來臺了。

一時間空氣突然安靜,熱鬧喜慶的氣氛戛然而止,眾人都看向劉益守,想知道他要怎麼化解這突如其來的尷尬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