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益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現在我還真是挺羨慕魚弘的,僅僅靠著盤剝勒索,吃喝玩樂,就能獲得這樣多的快樂。十年如一日的快活,樂在其中,挺不容易的。”

劉益守說出來一句很荒謬的話,但羊姜聽起來卻感覺似乎有那麼點道理,只是常人無法理解罷了。她似乎也理解劉益守平日裡為什麼常常會有一些“驚人之舉”。

明明是英明神武的主公,卻常常說怪話,做怪事。

他那些“痴言妄語”不會傷害其他人,有時候更像是一種別人完全無法理解的玩笑,只有他自己明白是什麼意思。

這就好比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看起來好笑,事實上挺可悲的。

羊姜被自己這個推理嚇了一大跳。

“你有過理想麼?不是嫁人的那種,就是那種特別想做的事情,比如在天上飛一圈,比如寫很多傳世的詩文,比如走到地球……嗯,走到世上最遠的邊界,爬上最高的山,去看看從未見過的風景。

這樣那樣的想法?”

劉益守撥弄著羊姜垂下來的留海問道。

很震驚於這樣的問題,又很羞愧於這樣的問題,羊姜捫心自問,自己好像什麼也沒想過,都是老爹讓自己幹啥就幹啥。

按這麼說來,自己算是白長這麼大麼?

“我不知道。”

羊姜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下頭玩弄著自己的衣袖。

“我本來也不知道。但是這次遇到魚弘,稍微有點明白了。”

劉益守說完,羊姜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氣勢又回來了。

“蕭衍的心是對的,路卻錯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劉益守又提到蕭衍了。

“為什麼呢?”

羊姜好奇問道。

“因為蕭衍做了皇帝,內心其實就空虛了,他需要用別的東西來填滿,要不然就會發狂!秦皇漢武也是這樣的,是靠不斷的征服,文治武功,來獲得滿足感,讓自己心安。

這就像是船兒在水上游蕩,一個大浪來了就會翻了沉了。它只有建造得足夠堅固,大錨能夠沉到水底將自身固定住,才不會滑向痛苦的深淵。

秦皇漢武可以征服,可以文治武功,這對於蕭衍來說是不行的,他只有靠佛,也只能靠佛,透過不斷新建佛寺,參悟佛法,來實現內心的滿足。”

劉益守說了一大通,羊姜深有體會,居然懂了。畢竟她爹羊侃就是個需要靠享樂來填補內心空缺的人啊!

“可是呢,作為上位者來說,他們就像是蠟燭與燈火一樣,可以照亮別人,照亮身邊人甚至照亮天下人。卻唯獨無法照亮自己!無法溫暖和取悅自己。

所以當他們自身無法獲得溫暖與光亮的時候,就會墮入黑暗之中,成為自己原先最討厭的那一類人。所謂昏君、暴君就是這麼來的。”

羊姜沉默了,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劉益守說的這個深邃問題。

“那阿郎呢?”

“我啊,我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對的,卻知道什麼是不對的。排除了所有不對的路,剩下的那個就是正確的路。”

“所以?”羊姜感覺心裡很難受。

“所以此心安處是吾鄉。只要我做的事情,對得起自己,能夠直面內心不逃避畏縮,再來一次依舊選同樣的路,那我就心安理得了。

至於快樂,上位者是不可能有什麼真正長久的快樂,所以我才羨慕魚弘啊!有時候傻一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是麼?”

劉益守苦笑道,帶著一種淡然的豁達,與不甘的寂寞。

羊姜撲到他懷裡,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