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暢坐在椅子上,說不清此刻心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隱約的期待與緊張混雜在一起,致使他的眼光,過上幾秒,就不由自主的,看一眼門的方向。

晚辭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的樣子,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自己的心緒亦是起伏不定,可以做的似乎和他一樣,只有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扇緊閉的房門終於被推開,姚暢渾身驟然一僵,坐著一動不動,晚辭卻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歲月如刀。

這是她第一眼看到對面的婦人時,不由自主印入腦海中的第一句話。

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面容,每一條皺紋裡都記錄著艱辛,每一根白髮中都藏匿著疲倦。

如若不是那依然有跡可循的相似眉眼,如若不是她眼角的那一小顆淚痣,如若不是她手握的掛墜……她實在無法將眼前人,與自己記憶裡,與照片中,那個風華絕代的大美人聯絡在一起。

她忽然有些難過,她背離家庭只不過換來這樣一個結局,如今的朱黛,只不過是一個再尋常普通不過的婦人,甚至比自己的母親都還要顯得憔悴蒼老上幾分。

她不知道,她有沒有後悔,特別是此刻,面對眼前這個被她拋棄了的,獨自長大成人的,那麼出色的兒子。

姚暢定定坐著,一動不動,也不說話,靠著靠椅的脊背,完全僵直。

而朱黛,自一進門起,眼睛便沒有一刻離開過他,不論晚辭站起身來招呼她坐下,還是問她想要喝點兒什麼的時候,她雖然開口應著,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

“小暢……”她終於開口,伸手向他。

他的眉心抽了下,終究還是坐著沒動,不發一言。

朱黛低下視線,收回自己瘦削的手,復又抬起眼睛再看他,似自嘲又似感慨,“你都長這麼大了呀……”

姚暢的眉心又抽了一下,似是再難承受,一下子抬起頭來,想要逃開這氛圍似的猛然打斷了她,“你找我什麼事?過了那麼多年了,你來找我,是為什麼?”

朱黛幽幽開口:“你一直在恨我吧?他們是怎麼跟你說的?”

姚暢冷笑了下,“還需要誰跟我說?你以為我那個時候小,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朱黛抬頭,眼中微有怨恨,笑了笑,“你記得?你記得什麼?你記得你母親為了你父親那些說過就忘的甜言蜜語誓言賭咒,放棄一切,遠嫁異鄉?你記得你奶奶從一開始就看不上你母親,她嫁進門後更是百般刁難,甚至不讓她和孃家人和過去的朋友有任何聯絡,甚至不讓她親自教養自己的孩子——”

“夠了!”姚暢臉色鐵青,打斷了她。

朱黛卻並不理,眼中帶著恨意,依舊自顧自的說著,“你記得你父親工作有多忙,多長時間才回一次家,在外面又有多少女人?你記得你母親即便是離了婚,你父親也依舊不肯放過她,不讓她見孩子,還要明裡暗裡的阻撓她的事業,甚至是她的人生!”

“呵呵,真是可笑,”朱黛說著,忽然笑了起來,無限的諷刺又淒涼心酸,“壞事做盡了,把她逼到那樣的田地,反過來,還要對著孩子將她抹黑成一個蛇蠍心腸貪慕虛榮的歹毒女人——”

“我說夠了!”姚暢霍然站了起來,再次打斷了她,額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今天找我,到底為什麼?”

朱黛慢慢斂了笑,坐在那裡靜靜看著他,看了很久,又再笑了一笑,這一笑,卻是帶著幾許蒼涼和自嘲。

“為什麼?你也看到了,我過得並不好,所以在電視上看到你的訊息以後,想要認親,想要撈一筆好處,就是這樣,你滿意了嗎?”

他不說話,僵著面孔看她。

而她拿過自己的包,慢慢站了起來,將腰桿挺得筆直,“不過你放心,我現在就算是再走投無路,就算餓死,也不會再跟你們姓姚的扯上關係,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