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英鎊,就這麼沒啦?以那位老神棍的不靠譜,沒準兒會因為沒請到波西蘭,連之前的一萬英鎊都賴帳呢?榮兵幾乎確信,不是沒準兒,那老傢伙一準兒會賴帳的!

七個人心情壓抑地走出這片貧民區,站在路邊商量了一下,最後只能決定,先去來的路上經過的那個“安東尼奧旅館”住下來再慢慢說吧。

晚飯也是在旅館裡簡單吃了點麵包和菜豆湯。大夥的錢不多了,只能將就一下。吃了飯之後上樓,老德克召集大夥在房間裡開會,商量下一步怎麼辦。可大夥也都愁眉不展地沒啥主意。

“羅賓,說說你的想法。”

看著沉思的榮兵,老德克又點將了。

榮兵搖搖頭:“沒啥太好的辦法。事情明擺著,咱們肯定不能千里迢迢地趕來聽了一句話就回去,可也不能強迫人家跟咱們走。說實話,如果這個波西蘭真是皮安茲和奇約德那種人,為了一萬五千英鎊咱們說啥也把他綁了去!可他明顯是個孝順又守禮的厚道人,為多少錢我也不想那麼幹。唉!愁死個人哪……”

會議開到半夜也沒商量出什麼太好的辦法。最後還是一致同意了榮兵的思路,只能先等等看。萬一波西蘭媽媽的病好起來了呢?

但最好先做點感情投資,大家也都聽到了,他為了照料媽媽好久都沒下海採珠了。像這樣在貧困線上下掙扎的家庭,只有不停地勞作才可以勉強維持生存。一段日子不工作,家裡再有個病人,那窘況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榮兵的建議是,明天先去幫幫他,代表德克幫給他送些錢和糧食,也趁機再聊聊天套套近乎,聯絡一下感情。按照榮兵的說法,在中國的查事相人之法中,像這樣孝順的人通常都是非常懂得感恩和重情重義的。萬一他母親的病好起來,那德克幫的任務也許就有機會被波西蘭優先考慮吧?

於是就這麼定下來了。至於錢,明天老德克會帶著小梅子去波拉馬爾城,找家出價合適的金鋪把那個金油燈賣掉。那東西是皮安茲他倆從綠帽子烏龜男爵的“贖罪銀箱”裡順來的。因為嫌拿著不方便,就給踩得稀扁方便貼身攜帶。

實在太可惜了,其實那本該是一件價值不菲的古董。現在,它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全被踩扁了,只能當塊普通金子賣了。

第二天下午吃過了飯就時近傍晚了。老德克帶著榮兵和小梅子,拎著四麻袋粗麥粉10磅牛肉還有些蔬菜,走進了波西蘭家的小院。

直接走進來是因為院門大敞四開的,他們在院門口叫了幾聲波西蘭先生都沒人回答,只有東屋裡那位姆媽的咳嗽聲愈發劇烈了!

幾個人連忙快步走進東屋,就看到一位蒼老的老婦人正一邊咳嗽劇喘著,一邊掙扎著似乎要下床……

小梅子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搶前一步扶住了老婦人。她看到這幾個陌生的男人,臉上從剛才的焦急變成了詫異和驚恐。

小梅子趕緊溫言說:“姆媽,您不要怕,我們認識波西蘭先生,是來送些東西的。波西蘭先生呢?”

老婦人眼裡的驚恐不見了,卻又恢復了之前的焦急!可她在病中,每每一想說話就會劇咳不止!她這焦急的樣子似乎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可現在幾個人都是看著她乾著急!

院外忽然又跑進來一個人,一個女子帶著哭腔喊著“姆媽……”就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房間。

進到屋裡,她忽然看到眼前站著三個陌生人,急忙收住腳步,帶著憤怒和警覺的神色挨個打量著。小梅子趕快又重複了一遍:“您不要誤會,我們是來給波西蘭先生和姆媽送點食物的,這是出什麼事了?”

那個圍著條很舊的彩繡披肩的印第安女子看了看眾人手裡和放在地上的東西,又探詢地看了看姆媽,老婦人一邊撕喉裂肺地咳嗽一邊使勁點著頭。

女子跑上去扶住姆媽不停地用手輕輕摩挲著她的後背,眼淚撲簌簌地順著臉龐滑落……她哽咽著問:“姆媽,塔瓦說我哥被侯爵家的人抓走了!是真的嗎?”

姆媽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說不出話來,流著淚咳嗽著用力點頭!

女子恨聲喊了起來:“我去找他們!我們是自由民又不是奴隸,憑什麼非得聽他們的?他們又不是檢審庭,憑什麼抓人?!”

院子裡忽然又跑進兩個表情惶急的印第安姑娘,其中一個梳了好多條小細辮子的姑娘看到這麼多人,先是一愣,然後就跑過來抓住波西蘭妹妹的手焦急地說:“蒂婭,你哥被帶到東頭漁場去了!侯爵家的阿佩正帶人挨家挨戶地叫所有采珠人都過去,不知道要對你哥怎樣處罰,你快去看看吧!”

蒂婭聽了一驚!她嗚咽著扔下了一句:“黑枝,幫我照看姆媽!”撒腿往外跑……

老德克馬上喊了句:“梅里爾!錢!”說完也轉身追了出去。

小梅子急忙從右邊衣兜裡掏出一把金幣放在姆媽的床上,這些是預備好了要送給波西蘭的10皮斯托爾,相當於10英鎊。他毫不猶豫地又從左兜裡掏出一把銀幣,看也沒看就和之前那些錢放在一起,轉身朝屋外跑去。

漁場前的空地上站著好多人。蒂婭被幾個姑娘拉著,正憤怒而又擔憂地朝人叢中望去……被圍在中間的就是被反綁了雙手低垂著頭的波西蘭。他身邊站著幾個家丁狗腿模樣的人,其中就有那個跟他吵過架的“蒼老尖”。

波西蘭對面放了一張靠背椅,椅子上坐著一個戴銀色假髮套,下巴光溜溜地沒一根鬍子的男人。這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翹著二郎腿,用一根金屬手杖“撲撲撲”地輕敲著長筒皮靴,眼睛死死盯著站在他面前的波西蘭!

就這樣一聲不吭地死盯著波西蘭足足有兩三分鐘,假髮男才終於清了清嗓子開口了……

“各位,今天把大家請來,就是要一起欣賞一下這個人,以及他這種人的結局。我真的很吃驚,世間居然會有這種狼心狗肺之人嗎?”

聽到這句話,波西蘭緩緩抬起了頭,表情平靜地看著假髮男……

“你居然還有臉這樣看著我?波西蘭•費什!我此刻特別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糧食,竟能養活出你這種毫無良心毫無羞恥心毫無感恩之心的人來!?”

波西蘭沉默了一下,或許還是不敢得罪假髮男吧,他又低下了頭,沉聲說:“尊敬的特韋茲管家,我並非不想聽從侯爵大人的調遣,實在是姆媽病得……”

“閉嘴!你這下賤之人!你這自私自利到只想著自己的人!你這從不知感恩的無恥之徒!”

波西蘭的臉瞬間脹得通紅,他猛地昂起頭!毫無怯色地瞪著假髮男用雄渾的嗓音大聲質問:“格歐•特韋茲先生!我身為自由民,何談下賤?!我孝養自己生病的母親,何談自私?!我靠自己的雙手從大海里獲取衣食,需要感誰的恩?!”

“給我閉嘴!你們費什家族本就是下賤的奴隸!是這個偉大的帝國仁慈地給了你們自由和歸化民的身份。而善良的侯爵大人又慷慨地給了你們這些潛水者衣食,賜予你們這些採珠人在他的領海里採珠的恩典。使你們得以安身立命幸福地生活。可以說,是這個帝國和侯爵大人一直在慈愛地養育著你們!可你又是如何回報這一切的呢?當這個偉大的帝國需要你做一點點事了,當高貴的侯爵大人降尊紆貴親自命人召喚你時,你都做了些什麼?你又說了些什麼?!”

“哈!到底是誰在無恥?我們泰諾人是三千年前就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片海洋裡的孩子!是你們歐洲人在三百年前殘暴地用穆什克特火槍和加農炮殘殺我們的親人!是你們貪婪地奪佔我們的家園土地和海洋!是你們無恥地發明了什麼狗屁的米塔制大授地制委託監護制來奴役我們!是你們野蠻地用鐵鎖和鐐銬把我們捆綁為奴!誰?誰仁慈地給了我們自由?我們費什家族的人——生而自由!!”

“你給我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