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桓將手中一枚雲紋魚符遞到了周韞的手上,告訴他道:“此乃證明你作為王府仕吏的符契,你可要收好,莫弄丟了。”見周韞應下,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悄聲道:“本王只有任命八品以下府吏的權力,只能先委屈你了。你如此年輕,只要好生效力,吾再教人替你向上進些言,今後定能一路青雲直上。”

周韞還未來得及回話,便被拉到席間,赫連桓指著他坐在自己左下首旁的位子上,道:“你邊上的是你今後的上峰,冀州北軍府使高塹,你可教他多為你指點一二。”而後赫連桓又交待了幾句,周韞自是一一應下了,

周韞正想敬自己那上峰幾杯,卻見高塹率先起身酬酒道:“今後你我二人共事,大家便都是兄弟了。同為殿下謀事,若說什麼指點,可真是折煞了高某。你是殿下看重的人,往後若發達了,莫忘了殿下今日慧眼識英便好。”

周韞道聲不敢,與高塹共飲了一杯。而後兩人又對著赫連桓連敬了幾杯。

這時兩側的侍女們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為眾人的桌案上邊佈下了各式佳餚,其中不乏下酒的肥鮓魚膾。跟著,樂師們也魚貫而入,繼續彈奏著絲竹管絃。

待到周韞三人飲完,眾人又依次上前來敬酒道賀。

酒過三巡,周韞已然有些上頭,恍惚間他感到席間的燈光變得有些晦暗,又隱約瞧見從赫連桓座位的屏風後走出一個人影,周韞只覺得那人有些面熟,似是王府的師爺。

那師爺用手中的摺扇遮了半面,湊在赫連桓身邊與他耳語了幾句,隨後周韞瞧見二人目光一齊投向了自個兒。雖是遙遙一望,周韞也瞧不清他們的神情,卻覺得周身突然躁鬱了起來。

對視之下,那個師爺收了摺扇,笑著走向了周韞,向他行了個平禮道:“在下溯溪,恭賀韞公子得封府吏。”

那叫做溯溪的師爺一近前來,周韞便感到他通身的石楠腥香。他微微皺了眉,卻還是禮貌地回了禮,而後忍不住問道:“韞見師爺面善,敢問......”

未待他說完,溯溪便像是已知曉了周韞心中所想一般,微微輕笑,道:“在下去過令府幾次,與令尊有些公事交集。”語罷便端起邊上的酒樽敬了周韞一杯。

周韞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與家父——是韞失敬了。”於是也端起了杯盞一飲而盡。

周韞見溯溪飲酒時以袖掩面,一應禮儀端正,教養也是極好,便心道這人必是不凡,竟懂得那官宦人家的禮節。

“在下還有事要辦,韞爺儘可自便罷。”

瞧著溯溪正要轉身離去,周韞有意示好,便低聲與他道:“師爺——師爺可是在哪裡沾染了石楠花兒?”

溯溪乍一聽聞,回過頭來先是一愣,隨後旋即戲謔地一笑,立馬指著桌上的酒菜道:“是那魚膾的血腥氣,適才在下不小心在後廚沾染了些。”

溯溪的眸底暗湧著些周韞看不懂的情感。

溯溪離去之後,眾人又一湧而上,哄著周韞喝了數盞,彷彿他真是未來的國之棟樑,朝之權貴。

周韞隱約間彷彿看見架通天雲梯自九天之外縱至自己的面前,只要他向前邁步,便可青雲直上。他心道,如今府中可真是雙喜臨門了——待宴畢了,還要快些回家去告訴母親這好訊息。

念此,周韞更是不停地端起酒樽灌下瓊漿,灌到他頭暈目眩,漸漸地,再也分不清眼前的人影。

暗廂內,有兩個男子。

只聽見一個男子躬著身子對另一個斷斷續續的低聲耳語:“爺,咱們的計劃有些變數......那女子......是下頭的人辦事不利......把一個丫鬟當成了......如今竟還活著,不知爺有何打算?”

另一邊被叫做爺的男子沉吟道:“罷了,她平日裡便是待旁人極好,她的丫鬟定然是打扮得不似尋常下人,你們看錯也算是她命緣如此。只是不知是否還有其他漏網之魚?”

“應是沒有了,我們細細檢查過,沒有放過一個活口。”

高位的男子聞言嘆了口氣,詢問道:“另一邊呢?”

下首的男子答道:“那頭更是好辦,影侍們尋到他時,他還在那甜水兒衚衕中養著的外室懷裡頭醉生夢死呢。”

高位男子冷笑一聲,“牡丹花下死,他倒是風流。”

“是啊,也不枉他此生了。聽影侍的弟兄們講,同他在一起的外室女子已孕九月有餘,那孕婦見著自己的官人被綁了當即嬌滴滴地哭喊著求饒的話,弟兄們也自然給她了個痛快。只是可惜,那高高隆起的孕腹被生生剖開,裡頭還是個男胎。他眼睜睜見著自己快要瓜熟蒂落的兒子就這麼成了癱爛泥,受了刺激當場便昏死過去了。”

下首的男子講得繪聲繪色,彷彿自己親眼目睹了現場一般,越到慘烈之處越是興奮,可見這簡直是個嗜血成性的惡鬼,“這麼一來便更好辦了,影侍們收拾了那孕婦和嬰孩的屍體,又將現場清理了,再將他往房樑上一吊,偽裝好他懸樑自盡的假象,任憑誰也分辨不出端倪來了。”

高位的男子聞言皺了皺眉,斜睨了下首的男子一眼,“逢著節典,還是莫講這些言語了。”

下首的人哂笑道:“是了是了,是該忌諱些。不過如此一夜過去,這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也終於被料理了,誰教他們不一心為您辦事呢。大計當前,屬下們自當為您保守住一切秘密。”

高位男子嘆息一聲:“那風流匹夫倒也罷了,只是周......他確是個會辦事的,這麼一來真是可惜可嘆。”

下首的人進言道:“能幹的人普天之下多得是,以後再找便好,您可別可憐這不忠之人。只是那女......主上可有何計劃?”

高位男子反問道:“先生有何高見?”

下首的男子像是早就準備好一般,立即附在高位男子的耳邊耳語了一番,說完後又補充道:“既然她張了這副皮囊,可不好白白浪費了。”

那高位男子聽了,卻遲遲不語。見對方沒有回應,下首的男子又進言道:“主上可要把握這大好的機遇,莫要因著一時不忍,白白浪費了這枚棋子,她可比他更好用。若是掌控得宜,定是我們成就大計的關鍵助益。”

“只是不知她到底知曉多少,若是未曾窺得我們的秘密便罷了,只需好好調教一番;若是她賣弄小聰明,壞了我們的大計,那隻能......”語罷,下首的男子在自己頸間比了個手勢。

高位的男子權衡了片刻,終是有些艱難地點了頭:“如此,便依先生所言。”

下首的男子聞言陰笑道:“主上英明!如此還需您去探她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