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許琦這般說話,殿內的聲音依舊是有增無減,最後還是程嵐站了出來:“同人們,女君馬上就要來了,我們何須這會子浪費力氣,等我們見到女君後再讓她給個說法就是,現在我們如何議論也都列不出一個章程。”

他們聽到此話後面面相覷了好半晌才停住,永樂殿這才恢復了方才的平靜,但在這平靜之下暗藏了多少洪流誰也不敢斷言,不過宮女們和男侍們倒是鬆了一口氣,他們神仙打架,吃虧的總歸還是他們。

許琦暗自看了好幾眼程嵐,眸色微微暗了暗,忽的卻又恢復了先前的神色,彷彿剛才的轉變都是錯覺。

內裡是危機四伏,外面卻是喜氣洋洋。

鹿灼攔住了要給他沐浴更衣的男侍:“這邊不用你來伺候,你去門外守著。”

男侍猶豫片刻,看他眼神冷厲,不敢再說什麼,行禮後低著頭離開了屋內。

鹿灼轉身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嫁衣。

如今是夏日,可這嫁衣的分量卻並沒有絲毫減輕,反而比以前縫製嫁衣的規制更為往上了些。

裡三層是雲霧綃、外三層則是天蠶絲,衣服層數雖多,但抵不過布料上乘,就算全部穿在身上也不會覺得炎熱,只會覺得薄涼。

這嫁衣顏色也是最正的紅色,兩袖寬長,腰部及以上則相對而言窄了些,名副其實的窄腰寬袖,其衣領處用著金絲銀線繡著朱雀神鳥,神鳥的眼睛是用黑曜石絞著黑線做的,暗含他所嫁之人是朱雀宮的主位,也只有鳳後才有資格穿上這麼一件尊貴異常的衣裳了。

鹿灼內心很是複雜,也不知是惆悵還是憤恨亦或是厭惡,他生平第一次穿上紅嫁衣竟是為了那個登徒子?他不禁嗤笑,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了,他慢慢的脫下身上因著剛沐浴完才穿上的白色薄紗,接著一件一件的穿上紅嫁衣。

伊人笑面,良思苦往。

他右手摩擦著裝著毒藥的白瓷瓶,少頃,決然的將它藏進了袖子裡,而那封婚書早已被他放在了胸口處,衣服寬大,外人也看不出什麼明道來。

外面男侍的聲音傳來:“哥兒,君上來接你了。”

鹿灼抿唇,淡淡道:“這就來。”

他修長的玉手撫上紅木門,只要開了這扇門,所有的事情都會改變……無論是她還是自己。

吱嘎——紅木們的聲音迴響於殿內。

鹿灼眼眸眯了眯,外面真亮啊,亮的不像是皇宮,不像是夜晚了。

只見朱雀殿的殿門大開,四方八角燈盞悉數點亮,而燈光明亮,闌珊剪影處,一人長身玉立於殿口,她後面跟著四名宮女、八名男侍、十六名嬤嬤、三十二名大內侍衛、六十四名大臣之正夫,面容姣好的宮女們手裡拿著龍鳳蠟燭,男侍手捧紅漆木盒,盒子裡放著的全是奇珍異寶,嬤嬤們手提白玉錦盒,裝著的是精緻吃食,大內侍衛每二人一起擔著樟木箱子,那些個正夫則拿著紅紙包著的銀票,他們全都穿著紅衣,滿身華服,這就是昭和為他準備的十里紅妝。

鹿灼走下三層白玉臺階,晚風吹拂,他最外層的輕紗漂浮不已,被昭和安排燻了一夜的嫁衣裙在此時也暗香浮動。

昭和目光灼灼,看著他一步一步踏著紅毛羊毯走向自己,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佛前。

沒等昭和反應過來,鹿灼就掀開袍子,匍匐在地上:“臣下之子參見君上,君上萬安。”

昭和連忙彎腰把人給扶了起來:“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鹿灼哥哥,這一身嫁衣你可還滿意?”

鹿灼身子有些僵硬,很快便忍了下來:“君上選的鹿灼都喜歡。”

昭和雖懷疑他的突然轉變,但是因著這一句都喜歡,即使這背後藏著的是多少刀子,她也甘之若飴。

男子本沒有資格去私塾裡習書,奈何鹿太傅就這麼一個公子哥兒,自是為此想了多少辦法,什麼女扮男裝這樣的餿主意也曾出過,後來還是得了穗成女帝的首肯,才允許他和程嵐的小公子程粥一起上宮內的國子監,宮內是什麼地方?身份不尊貴的人就會遭受白眼的地方。

而那時的少年即使是個男子,也在國子監修學之時被先生多次讚賞過其學識,誇他比女子還知禮,就這麼他在宮內站穩了腳跟,多少女子都對他表明過心跡,可他偏偏就是瞧不上,軟硬不吃,可是氣壞了好些許世家頂尊貴的女子。

咳咳。

但昭和卻並不是那麼“膚淺”的人,因為先生對他的幾句誇獎就會對他感興趣,她對他感興趣完完全全是因為他的容貌。

他面容姣好,十二歲的他積石如玉,列松如翠,一顰一笑之間,端的是面如冠玉,色若春花秋月,一身玉帶錦服全然把那些整天擦塗脂粉的男子給比了下去,而且所有人都怕她,只有他不怕,甚至還敢頂撞自己?

再到後來他竟躲著自己,昭和便喜歡堵著他,宮內的各個角落裡都被她堵了個遍,直直把人家給嚇回了府上不敢再出來,她也就沒了辦法。

如今他願意嫁給自己了,這簡直是昭和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她執起鹿灼的雙手,看著他的眼睛道:“我向來是不願意被這世俗規矩所圈住,從小我又是母皇驕養大的,能入我眼的男子不多,也就你鹿灼一個,你現在願意嫁給我,我很高興,相聞民間嫁娶有十里紅妝的,我便為你準備了這十里紅妝,今日我說的話也是真的,若你嫁給我,以後我昭和只有你鹿灼一個皇夫鳳後,從此再無第二人。”

鹿灼有些錯愕,他從昭和的臉上能看得出她說這句話時的的態度有多麼認真,他心下嘲嗤,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你再如何裝我也不會信你,信一個被昭國百姓都厭惡的女帝。

“多謝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