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將軍從進了這屋子開始就異常的沉默,他自己轉動著輪子,也不要安凌的幫忙,仔仔細細地把每個角落打量了一遍。

那面巨大的紫檀八寶架上有一個極其精緻的汝窯花瓶,裡頭是一幅幅捲起來的畫卷。

老爺子小心翼翼地開啟其中一幅,畫卷展開,露出裡頭畫著的一抹女子背影。一望無際的花海里,正有一身姿曼妙的年輕姑娘在奔跑。

雖只有寥寥幾筆的勾勒,但眾人一眼就看出了幾分熟悉感。

待老爺子繼續拿出第二幅,這幅畫卷上是女子斜倚著窗欞在伸手夠外頭的一枝臘梅,銀裝素裹的世界裡女子穿著一身嬌媚可人的嫩黃對襟小襖,和嫣紅的臘梅形成鮮明的對比,側顏美得似九重天上的仙子。

隨著第三幅,第四幅……安凌震驚得看看畫卷又看看小勺,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畫卷上的女子容顏竟與小勺一模一樣!

若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大概是畫卷中的女子氣質更為清冷高貴些,後面幾幅的畫卷中都是女子落寞獨站山崖頂上的情景。

那份孤寂和憂愁從畫卷中清晰地傳達了出來,讓人的心都不由揪緊了幾分。

“這是房間的主人?”小勺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只覺得有一絲疼痛瀰漫在心尖,叫她生出幾分不適來。

“是,論理,你該叫她一聲孃親。”安老爺子的一句話徹底在眾人心裡炸開了鍋。

尤其是安凌,他睜著不敢置信的雙眼結巴道:“祖父,可是,這,這是您祖母的畫像啊……”

沒錯,畫上的女子是安老將軍的祖母,不過只是名義上的,當初安老將軍的祖父意外救了畫像上的女子,女子剛生產後又受了重傷,安老將軍的祖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女子的傷養好。起初,女子似乎因頭部有傷忘記了好些記憶,她感念於安老將軍祖父的一片細心呵護,答應了求親,安心地在府裡當起了主母。

但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卻讓女子找回了記憶,她陷入深深的自責和痛不欲生之中,她不再施捨眼神給安老將軍的祖父,心心念念都只有她的骨血,她冒死都要生下來的女兒。

她交給安老將軍祖父一塊玉佩,說何時能找到能讓玉佩發光的女孩,何時她就放下過往和安老將軍的祖父共度餘生。

可惜,安老將軍的祖父辛苦尋覓了二十年都未找到玉佩的有緣之人,男子在不斷老去,女子卻仍和初見時一般嬌豔動人。

女子漸漸失去了耐心,在某一日深夜獨自離開了安府,去尋找她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

這徹底刺激到了安老將軍的祖父,他瘋了一般策動各路軍馬滿城滿天下的尋找妻子,甚至一度違抗聖令差點被皇帝斬於馬下。

最後是被當時懷有龍子的皇后保下了一命。皇后和皇帝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她感念於安老爺對髮妻的至死不渝,隨即還勸皇帝給了安老爺三年時間尋妻,三年內若能尋到自然最好,尋不到的話就乖乖回京做好他的大將軍,免得連累族人。

聖旨一下,滿朝譁然。

安老爺叩謝聖恩後真的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尋妻之路。他到過最西邊的荒漠,也去過最東邊的大海,甚至出海把幾座島嶼都尋了個遍。但茫茫人海中,唯獨不見他髮妻的任何身影。

在第三年的時候,南邊某座道觀突然發生了一樁奇聞,說是滿道觀的道姑們一夜之間全不見了,而官差們搜遍了道觀周遭的山脈,終於在山林深處發現了一個渾身都是血跡的女子。

女子奄奄一息,身上血跡早已乾涸,官差們覺著人很可疑,想要把她帶回縣衙審問,但兩名官差的手剛一碰到女子裙衫上的血跡,竟立馬燃起了幽綠色的鬼火,鬼火森森,直接把官差的手燒沒了!

這下,一傳十,十傳百,南邊的幾個鄉鎮傳言滿天飛,都說是青天白日從地府裡跑出來一個厲害的女鬼,女鬼的血能燃起鬼火燒盡萬物。

安老爺就是循著這個傳言找到了被人們視為不祥之物的女子。他力排眾議,不惜一切代價把奄奄一息的女子帶回了京城。

道觀的道姑們是不是被她所殺,他一點都不在乎。世界那麼大,他的眼裡心裡只容得下她一個而已,縱使她不是人是隻鬼,安老爺也甘之如飴。

重新回到京城安府的女子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婦人,除了她的血不能觸碰之外,安老爺初識她時發現的她的異能似乎全都消失了。

她不肯說出兩年間發生的事,雖然還是有時會問玉佩的有緣之人,但好像她心裡頭很清楚,找到女兒的希望微乎其微。

當時,安老爺都已是四十五的年紀,但女子肚子久久沒有動靜,其他官員和百姓們的唾沫星子都快要把女子吞沒了。

安老爺是獨子,若他不留下後人,那安府的基業都將化為塵土,安府的列祖列宗怕是都要從棺材裡跳出來質問這個不孝子孫。

如此又過了兩年,在安老爺四十七歲生辰的這一天,女子一改往日清冷孤傲的姿態,她親自下了廚房熬了一盞湯羹,端到了安老爺的面前祝他生辰愉快。

安老爺心下感動,一口氣喝完湯羹,隨即就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