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陽光正毒辣,公寓樓頂的避雷針與水塔幾乎被熱浪扭曲,空曠一片陰影寥寥,鳥類寧可放棄高處開拓的視野,也要避到被幾棟單元高樓包夾的樟樹林中。

連續不斷的“哐當”聲裡,樓頂鏽跡斑斑的薄鐵門緩緩朝外移開,露出兩團毛毯,被上曲的手臂扣在肩上,餘賢斜著腰,踱步到樓頂正中的晾杆前。

兩條毛毯均掛整齊,夾子夾穩,他上衣的T恤大半溼透——右肩部分是因未乾的毛毯浸溼的,其餘是被身體汗水黏溼的。

“今天最好別突然下雨。”餘賢躲進樓梯口的陰影中,關門前抬眼瞧了下藍天白雲。南珠天氣比手遊抽卡的機率還魔幻,極可能豔陽正高照著,一下就澆頓太陽雨,待行人急匆匆避雨或拿傘時,它又放晴了。

這玄幻氣象,即便是直男如唐楞嚴,也不得不出門帶把傘,不遮陽,唯避雨。

琢磨著回房間裡碼字更新,餘賢哼著《客官不可以》的調子悠悠下樓,左腳還沒在家門檻前停下,激烈的爭吵聲已然衝破大門,撲面而來——

“你說你,那麼多嘴幹什麼?聽我的不就好了!”

“媽……明明是你在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嚯!你讀書真是讀傻了,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母親忍不住切換成壯話,用詞比網路罵戰裡的陰陽怪氣更勝一籌。

“書裡又不教,這和社會經驗有什麼關係……”餘九畹縮在木沙發角落裡,視線撇向一邊,噘嘴嘀咕道:“stupid&nan.”

“Gaej gangj Yinghyij !”(壯文:別在那扯英語)

陳芸工作多年,英語忘得差不多,但知曉stupid不是好詞。女兒這樣頂撞,氣得她操起壯話。

“——我愛講咩話講咩話,關你咩事?”(南珠白話:我愛說什麼話就說什麼,關你什麼事?)

餘九畹骨子裡依舊懼怕母親的威嚴,退讓一步,結果心裡越想越氣,小臉憋得通紅,又怕又不甘心,弱弱地擠出一句話。

“妮海乾跟窩丁錐!”(桂柳話:你還敢跟我頂嘴!)

母親終究是母親,憑著生意上與客戶的往來,通曉多門語言,逼得餘九畹徹底不出聲,只得縮在沙發裡環抱雙膝,腦袋壓低。

餘賢大步上前,擋在兩人中間,喝道:“別吵,別吵!到底什麼事,一個個說!”

最後是普通話終結了英語、壯話、南珠白話和桂柳話的四方混戰。調節家庭矛盾,餘賢可熟練了,只有嗓門大到讓吵嘴的人都受不了,她們才肯坐下來好好談。

“九畹,媽不是帶你去市醫院嗎,發生了什麼?”他了解妹妹生性柔和,遇了事往往憋肚裡,打打遊戲就過了。像今天這樣公開頂撞母親,實屬反常。

妹妹稍稍抬起頭,給他個膽怯的眼神。跟母親對峙的時,她叛逆地撐著一口氣,即便被數落得啞口無言也不屈服。

現在餘賢出面調解,她竟變成了啞巴。目光在母親和哥哥間,不斷切換著驚恐和膽怯,活似舊社會里告冤狀前要滾釘床的可憐人。

“說啊!”陳芸看不下去女兒的窩囊樣,直接拍桌喝道,“申辯都不敢,那意思是預設你錯了嗎?玩手機不見你扭扭捏捏,該說話就記得自己是女生了!啊?你要是生在我那時候,被人販子拐了,QJ了估計都不敢喊救命,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