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四局遊戲,她重複著上場,第一個出局,等待其他隊友出局。再次上場,再次第一個出局,繼續等待其他隊友出局,毫無遊戲體驗。整節體育課,她淨在龍眼樹下待著,連續踩死了幾隻辣鼻蟲。

“阿漓,救你。”忽然,長方形區域裡的一個男孩對她喊道,雙手牢牢抓著沙包。按規矩,男孩多了一條命,他可以保留下來以抵禦下次攻擊,也能夠捨棄一條生命來“復活”隊友。

“救她幹嘛,賴皮鬼不出五分鐘,又得出去。”

“那我再救她好了,反正我能接得住沙包。”男孩說,“老是第一個淘汰羅漓,確實不公平。”

“你說的哦!唐楞嚴,不許反悔!”羅漓警惕地說。

唐楞嚴走到長方形區域的邊緣,對坐在地上的羅漓招招手,沒說話。後者生怕他反悔,蹦起來,連跑帶跳地衝進長方形區域。

然後羅漓終於奪過了一次沙包的襲擊,代價是腳步失衡,她直挺挺地往後跌倒,背後還壓著唐楞嚴,疼痛帶來的恍惚間,她得以一窺被綠葉棕枝劃分破碎的天空,柔和的陽光由縫隙透出,光斑點點,綠意與清幽共存,比萬花鏡還要絢麗。

前提是天氣一直放晴。

……

意料之外地,陽光剛剛到達最燦爛的時刻,憑空落下幾滴水珠,染黑了灰色的水泥道。行人還沒覺察到地面的細微變化,“嘩嘩”和“滴答”的聲音搶先一步鑽進耳朵。

條件反射地抬頭看天時,太陽還在,日光依舊,可雨水卻越下越密,人們匆忙跑進附近的屋簷之下,或是把趁手之物高舉頭頂,烏雲才姍姍來遲,通知一聲太陽說輪到它的戲份了。

“又是太陽雨!”羅漓在教室裡,側頭望著窗外漸暗的天空,作為南珠人,她早已習慣。唯一不習慣的,是初中依舊長勢不妙的身高。

一陣講臺的拍擊聲拉回了羅漓的目光,班主任又在說著老生常談:14班某男和10班某男為了爭5班的某女打了起來;7班的某對情侶鬧分手而相互撕掉了對方的課本;班主任上上上上一屆帶的周姓學長多麼後悔談了戀愛,不好好學習而淪落到在青秀市的民族大道偷電瓶車。

下課時,唐楞嚴來到她座位旁,同桌正巧起身,兩人發生了小碰撞。同桌揪著唐楞嚴的領子吼道:“沒長眼睛啊!”

唐楞嚴的道歉並不能讓同桌滿意,若非急著去上廁所,同桌定要讓唐楞嚴學習尊卑有序的道理,於是丟下一句“貪官的雜種。”趾高氣揚地走了,彷彿是代表公民的正義使者。

坐在位子上的羅漓身子一顫,手抓緊肘部,身子前傾,強迫著自己不去看唐楞嚴的表情。

“阿漓……”

“噓——別叫我,很羞恥的!”羅漓扭過頭瞪著他,惜字如金道:“咩事(什麼事)?”

“能不能借你的英語詞典……”唐楞嚴難得參透了羅漓心中的想法,低頭退後一步。

羅漓一聲不吭地把詞典塞給他,然後別過頭。唐楞嚴想道謝一聲,這時外面的天空完全被烏雲佔據了,教室裡的燈盡數開啟,室外的昏暗與室內的明亮,使得光線折射效果更加明顯了。

唐楞嚴抬頭的瞬間,在窗戶倒映的畫面中,無數道眼光彙集過來,凝聚成無形的手遏住他的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南珠粗口),你手上的水沒幹,還敢到處亂甩!你***的(南珠粗口)”教室後門爆發的新一輪衝突,牽走了大家的目光。顯然,頂著殺馬特頭的餘賢與羅漓同桌的爭執更加精彩。

唐楞嚴深呼吸幾下,輕手輕腳地逃了,顧不上頸後的冷汗。羅漓思來想去,覺得這樣冷落小學同學,太不人道,父母犯下的罪,已經被法院判決了,為什麼還要罪責唐楞嚴呢?她回過頭,發現唐楞嚴已經縮回了角落裡的位置。

……

羅漓身著雨衣,踏著腳踏車,冒著細雨,複雜的思緒壓制著她前行的速度。她踏踏板的頻率越來越快,行進的速度則隨著時間的流逝放緩,直到單車完全地停下來,羅漓才發現車子的鏈條脫落了。

向四周張望,沒有一家腳踏車修理店,羅漓咬了下嘴唇,果斷選擇推車步行。雨衣所顧及不到的雙手,握著車把,在冰涼的雨水中發顫。

大概是報應吧?無神論的羅漓,腦海裡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可是,可是,可是……有沒有挽回的機會呢?沒有吧?他不是一些東瀛動漫裡的笨蛋爛好人。

漫長的路途。

“你車鏈掉了?”

“……”羅漓看著面前撐傘的唐楞嚴,“不用。”

又是居高臨下的招手,明明初中是女孩先發育,為什麼唐楞嚴還是這麼高?在大腦胡思亂間,羅漓不知道是自己接過唐楞嚴的傘,還是唐楞嚴硬塞給自己的。現在的情況是,他已經俯下身來,嘗試著把車鏈掛上齒輪。

羅漓靠近他,好不容易有機會俯視唐楞嚴了,她沒能珍惜,彎下腰來,護著他不受雨水的干擾。

“好了!”唐楞嚴回過頭向羅漓彙報,猛然間發現兩人的距離已經可以在嘈雜雨聲中聽到對方的呼吸音,他想站起來,怕頂翻雨傘;想拿回雨傘,手剛伸出去又連忙撤回,掩飾那骯髒的汙油。

挺直腰桿,羅漓沒有遞出雨傘,道:“去我家洗手吧。”

“啊?不用……”

她朝旁邊努嘴,唐楞嚴這才發現她說的“不用”是真心的,她家的小區門口已經在眼皮底下了,尷尬道:“原來你搬家到這裡了。”

羅漓罵了他一聲“笨蛋,快走。”單手推著車,另一手高高舉著,看起來頗為滑稽,但她就是不還給唐楞嚴,強迫著他跟著回家。

……

淡淡的燥熱感,把羅漓拖回現實,那個傻瓜的手還在半空懸著,也不知道累不累。她伸手握緊,把自己從臺階上拉起來,抱怨道:“催催催,我只是休息一下。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瑕疵,加練是肯定的!只是怕你嫌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