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藍也是跟著王嬙急走,但她沒有王嬙那樣的大長腿,總要慢上一小步。氣喘吁吁地忙回道:“早上起來的時候,太后見日頭大,就不肯穿中衣和外衣了,只穿了褻衣就坐在窗前。奴婢們幾個勸了太后也不聽,沒想到就見著了風,姐姐也知曉,太后娘娘的頭疾就是見風長的,萬不可吹了風的,現下已是頭痛欲裂般難受了。”

王嬙心中一驚,這十一月的太陽能大到哪呢,只怕是太后又傷心了,故不敢再慢半分急急小跑起來。

芷藍便也不再多說什麼,跟著王嬙就跑起來。

宮裡的太監宮女見著了紛紛好奇地盯著她們二人看,但一見是太后身邊的,私下裡也不敢多揣摩。更何況昨天那血淋淋的鮮血可是灑了整整一路的。鮮紅的血跡早就印在了每一個見到的人心中了,怎麼還敢竊竊私語。

蔡嬤嬤私下裡和她說過,太后頭痛的毛病是生子的時候落下的。太后一生中只生育了這麼一次,可惜孩子未足月出生,太后當時也是九死一生,太醫院的眾太醫齊齊上陣才保住了太后的性命,可終究是傷了身子無法再生育了。

而未足月出生的小皇子身子極為孱弱,終歸是在孃胎裡沒有養全的,才勉強養了五天就歿了。太后極度傷心,在月子裡就哭壞了身子,哭傷了眼睛,從此就落下了見風頭就痛的毛病。

漢宣帝於心不忍,那時的太子劉奭生母許平君皇后因生他血崩薨了,就將太子養在了當時還是孝宣王皇后如今的太后身邊,這才一點點撫平了太后的心傷。

這件事雖慢慢地過去了,可聽宮裡的老人說,那小皇子其實是被人害死的。在太后肚子裡的時候,就被人下了藥,當時生出來的時候,連面板都是烏黑的,一出生的時候,太醫就說養不活。果然,到了第五天夜裡,就沒了。

先帝查了許久,甚至把整個後宮都翻了個底朝天,可惜什麼也沒發現,什麼也沒查到,那個人做得滴水不露,從此這件事也就成了滿宮上下忌談的事。

而那段時間,時年只有五歲的太子劉奭,卻常常夜裡做噩夢。總是半夜大喊大叫,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就害怕地縮在角落裡一人瑟瑟發抖。那段時間眼見著劉奭的身子一天天地跨下去,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們卻束手無策,漢宣帝看著自己的一個妃子,一個皇子,焦頭爛額。

便聽從了少傅蕭望之的建議,王皇后出了月子後就將太子帶到她身邊養著。

奇怪的是太子一被接到了孝宣王皇后身邊後,夢魘就再未出現過,太子的身子也就日漸康復。

孝宣王皇后待劉奭極為真心,將原本傾注於自己兒子身上的愛全部付諸在了劉奭身上。

她害怕發生在她腹中之子的事會有一天降臨在劉奭身上。將他視為己出,就連身上穿的衣服也均是自己一針一線縫製出來,從不假手於他人,入口的東西更是親自嚐了後再送到劉奭的嘴邊。

而劉奭對她也極為敬重,視為自己的親生母親,兩個在宮裡失去兒子和失去母親的人互相慰籍。

王皇后這一養便是十幾年,直到漢宣帝駕崩,奭登基為帝將搬出了她的常寧宮。 劉奭登基後立即尊她為太后,也是盡全了一個身為人子的孝心。

而今天,正是歿了的皇子的死忌。

雖已過去幾十年了,可太后心裡仍是極度感傷難受,一早起來吹了風頭痛病就又犯了。

常寧宮裡人人都知,每年的這一天,太后都會故意這麼折磨自己,她一直在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腹中之子。讓他到這世上只活了短短的痛苦的五天時間。似乎只有這樣,太后才覺得自己才是小皇子的母親。

王嬙一腳踏進常寧宮太后的寢宮,就見太后側臥在榻上,雙眼緊閉,眉頭緊鎖。蔡嬤嬤輕輕地為她揉著太陽穴,只是見太后這個樣子,想來蔡嬤嬤的手法並沒有減輕太后的頭痛之症。

太后已經痛得沒有力氣說話了,就連擺擺手的力氣都沒有了,若是換了以前,她斷然是不願意的。

蔡嬤嬤見王嬙過來,明顯鬆了一口氣,挪了地方給王嬙,王嬙手上已塗抹了淡淡的薄荷香膏,輕揉地在太陽穴四周打圈。手法溫柔卻也不失力度,王嬙看到太后的神情明顯緩緩地鬆了下來。

這樣按摩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只見太后呼吸均勻平緩,原本緊皺的眉頭已經徹底舒展開來。

蔡嬤嬤微微側過身子去看太后,發覺她既睡著了,嘴角抹開一絲笑,朝王嬙堅了堅大姆指。又拿了一床薄薄的絨毯輕輕替太后蓋上,二人這才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走到寢殿外,王嬙也是長長地吁了口氣,還好,在現代她跟著當中醫的父親學了幾個月的按摩手法,又知道那薄荷清香能舒緩人緊繃的弦。而且她剛剛在太后的太陽穴四周緩緩打圈,實際也有著一定的摧眠作用,這才緩解了她的頭痛之症。只是太后沉痾已久,若想徹底根治是不可能的了,畢竟她自己的醫學知識只是跟著父親學了個皮毛。

“還是姐姐有辦法,太后頭痛得雙手拽緊的拳頭連指關節都發白了,蔡嬤嬤急得不行,這太冷天的,她急得汗都流了下來。我左右沒瞧見姐姐,就讓宮人全出去尋了,還好姐姐沒走遠。”

芷藍見太后無礙,也是顯顯地鬆了一口氣。太后日常待人極為和善,見她被病痛折磨,她們幾個近身伺候的宮女公公,恨不能替她受著。

“今日上午我不當值,便出去走了走。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這樣吧,我教你按摩的手法,這往後若再發生這樣的事,也不至於讓太后白白受了那麼多病痛。”王嬙輕笑著拉起芷藍的手,見她雙手纖細綿軟,也很是合適。

“還是別了吧,姐姐你是知曉的,除了蔡嬤嬤和姐姐,太后可不准我們碰她的頭,而且妹妹我總是毛手毛腳的,這萬一弄疼了太后娘娘,那我豈不是罪過大了。”芷藍左右翻轉看了看自己的手,手雖是雙漂亮的手,可奈何她幹不會這些細緻的活。

王嬙噗嗤一笑:“誰又天生會呢,多學學不就好了?”

芷藍拉了王嬙的手撒嬌道:“啊呀,我的好姐姐,你是知道的,我最不喜歡就是學這些東西了,若是讓我打掃打掃,澆澆花草我還行的,可要我學這些我實在是學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