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回到古樹中,之前活動時未覺有何不適,這會兒閒下來竟感覺胸口悶痛,一股腥味上下翻湧幾欲嘔出,心中略起煩躁。不過想起剛才懷抱的小女娃,暖暖軟軟的,細嫩光滑的小臉,平靜柔和的呼息,十分惹人憐愛,漸覺平和許多。還有她哥哥,懵懂青澀的眼神裡摻雜著歷經風雨之後的懂事與真摯,這樣的神情讓人難忘……

凡人的世界如此複雜,明明是父母之間的恩怨,卻偏偏要牽扯到孩子身上,縱使過著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的生活又哪能比得上浮黛山下的村民這般愜意呢?

樹妖心中此起彼伏, 想著想著竟漸漸睡去,而這一睡或許是幾天,也或許是更久……

又是夜晚,一輪明月已高掛在樹上,繁星閃爍,四處寂靜無聲。

她在樹中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已睡了多久,大概有三四天了吧,忽然想起要為小女孩診治,一下子清醒起來。朦朦朧朧,隱約聽見一夥人急促的腳步聲。

這聲音越來越近,好似往山頂上來,逐漸聽到有人說話。

“我說程光老道,你那尋蹤術到底管不管用呀?都把我們領到這山頂上來了,就這破地方連個人家都沒有,他們能藏在這裡?早就被野獸吃掉了!”

“哼!你太小看本尊了!老夫這尋蹤的法術可不是誰都會的,全天下也找不出幾個人來,每用一次就要消耗三成法力,若不是貴妃娘娘求我,老夫怎可使用?往我也有幾百多年的道行了,你怎可輕視於我?”

幾個黑衣人嘰嘰喳喳的笑道:“就他這樣還能有幾百年的法力?也太吹牛了……”

“別磨磨唧唧浪費時間……”一個黑衣頭目不耐煩道。

“你之前碰我葫蘆,害我丟了小鬼兒,這事兒還沒找你算賬呢!竟還這般無理。哼!”一老者聲音。

“行啦,行啦!我又不知道那是法器,還以為是酒壺呢!跟你陪不是還不行麼?快些走吧!早點找到那母子三人,也早點收工了事兒!”此人說話肆無忌憚,必是有高人撐腰,以至對那老者並不尊敬。

是何情況?樹妖連忙藏身尋著聲音飛去。只見十多個黑衣人以黑巾遮面,其中一老者身著藍黑色道袍,口中唸唸有詞,手執羅盤發出詭異的紅光,上面的指標不停轉動,眾人以他為首隨著羅盤指標在山中來回躥動。

大事不好,莫非是尋那汪氏母子而來?小樹妖不敢作多耽擱,急忙向山洞飛去。

“恭妃娘娘,不好了!有十多個黑衣人來抓你們了。”

汪氏頓時嚇的花容失色,可是思量片刻又轉為鎮定,道:“該來的早晚會來,終究逃不掉的。身為皇家中人哪能這麼輕易脫身呢!”

她隨即跪在樹妖面前:“仙姑!民女有個不情之情,此翻劫難怕是凶多吉少,我無論如人何也不能讓兩個孩兒落入他人手中。所以,想將他們託付給您,可以麼?”

“孃親,不要呀!洛兒也要跟著你!”稚嫩的目光流露出對母親的依賴。

“傻孩子。孃親若不是為了你們,又怎會逃離皇宮呀!嫄兒尚未清醒還需要你的照顧,若你們能平安長大再回宮找我吧!”母子倆抱頭痛哭起來。

樹妖看著已是淚眼縱橫的汪氏,內心無比酸楚,她明白汪氏這次真是有去無回了,不到萬不得已,又怎會將自已的孩兒拖給一個非人的異類呢?只是不想說出生離死別脫詞罷了。

看著汪氏那悽美的臉,無助卻飽含期望。自已也忍不住流下淚來,此時若不答應真是天理難容了,於是才堅定的點了點頭。

汪氏感激不已又再次扣拜,而杋洛卻怔怔地站著已是泣不成聲。突然間,杋洛覺得手背蘇蘇麻麻,還有點癢,伸手一看,手背上多了一個葉形印記。他看向樹妖,詫異的指著自已的手。

“杋洛別怕,這是我為你們兄妹二人種下的連心標記。方便你們母子三人日後相認。這法術叫連心術,剛剛自創不久,本想用它為村民診病來著,現種在你倆的身上且一直連著,此後也不能再用做他人了。”

別說,這小樹妖哄孩子倒挺有一套,杋洛止了哭泣,暫且忘了傷心,好奇的問:“為什麼?”

樹妖摸摸他的頭,道:“因為連種兩人已是這法術的極限啦。”

“哦,哦!”杋洛孩子氣地拱手致謝,又翻開妹妹軒嫄的手背看來看去,見和自已的一模一樣甚為驚奇。汪氏心下好生慰藉,若是此生還能有命再次相見,也不會因為孩兒長大成人後相貌改變而認不出了。

此時,一夥人的腳步聲離洞口越來越進,來不急多想,汪氏毅然離開山洞,頭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母……妃……!”樹妖抱住杋洛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喊的聲音太大,把敵人引過來。她雖為異類,但母子之間的那種情意,天地動容,自已又怎能體會不到?

杋洛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淚水如洪河一般決了堤的狂奔,那飽含企盼卻又假裝著堅強地表情讓人看著心疼。這種種不堪的竟遇為何只叫他一個小小的身軀來承擔呢? 小樹妖看在眼裡,心如針扎一般。

“杋洛,別哭!你留在這照顧妹妹,我去看看你母妃,盡我的全力保護她!好嗎?”

杋洛點頭,悲傷的面容突然拾得一絲希望,用那雙烏黑髮亮的眼睛惺惺地看著樹妖,再也不哭不鬧。

於是,樹妖潛身順著汪氏的身影慢慢飛去。深深的夜,偶爾能聽見鳥獸的低吼之聲,細水潺潺,小河邊浮出水氣似雲似霧擋住了離人的深影。

樹妖如一片羽毛般,腳點著樹葉在空中飄著。撥開水霧,赫然見到汪氏站在一群黑衣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