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並不搭話,一直到老者說完了,才又彙報道:“此人另有可記者二,其一便是,其父陸明,乃鄴城縣衙前捕快,還是捕快的班頭,據查,此人為人刁滑機警,有些貪財,卻是不曾聽聞他有什麼欺壓良善的事情,想來家風所在,其父應是一位世事洞明之人,於其子,或有所教。”

老者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那管家又繼續道:“其二,此人身高八尺有餘,形容俊偉,遍訪民間便可得知,他竟是鄴城內知者不少的美男子。”

“哦?”

聽到這裡,那老者忽然一愣,似是想起什麼來,“姓陸?形容俊偉?”

他腦子裡忽然就想到了今日上午,自己在街邊一食肆草棚下見到的那個少年郎——而事實上,僅一面之緣,他對那俊美的少年郎卻已是印象深刻。

長得好看到一定程度的人,總是更容易的就能讓人記住。

只是不確定,那人到底是不是他?

上午所見,那少年郎風流知趣,言語詼諧,雖有些粗俚,但考慮到當時是跟一幫市井的販夫走卒閒聊,他並不會像一個小女孩一樣,用這一點去褒貶他人,反倒覺得那少年郎身為一個讀書人,能毫無架子的跟一幫販夫走卒閒扯,還是一樁值得稱讚的事情——他見過的傑出的少年人,實在太多了,然少負才氣者,往往有個缺點,那便是傲氣亦由天成。

有才且不傲,才算難得。

他正沉吟間,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歡快的腳步聲,並由遠及近,同時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傳過來,“老祖可曾醒了?”

沒等僕役回答,老者便已經笑著揚聲道:“已是醒了,來吧!”

然後那腳步聲便越發歡促,不片刻,推開門,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精靈般可愛、而又豔色天成的女孩子邁步進來,滿臉歡笑,“趙爺爺,新得一詩,四星哦,我剛剛才拿到的,要不要念給你聽?”

老者手撫長髯,呵呵一笑,“哦?四星?速速念來!”

此時那管家已經衝著女孩微微躬身一禮,然後倒退幾步,便要出去。

那女孩子歡脫雀躍地背起手來,大聲誦讀道:“此詩名《小池》,據說是出自一少年郎之手,詩曰:‘泉眼無聲惜細流,樹蔭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末尾還有一句跋,跋曰:‘禁周顯文得氣’。嘻嘻,怎麼樣趙爺爺,可當得四星否?”

老者捻鬚而笑,“嗯,好詩!好詩!當得四星!”

正要說話,忽然又停下,仰頭望去。

緊隨其後,那正要退出門去的管家,也忽然抬頭望去。

不片刻間,忽有一鳥從天而降,其羽青色,喙短而黃,狀若喜鵲而小,頭羽之上,卻是鮮豔奪目的颯颯紅冠。

它的口中銜了一封書信,輕飄飄地落在老者身前的案上。

那女孩一看到這鳥出現,頓時大喜,“呀!小青你來啦!吳爺爺好嗎?”

然而那鳥略顯高傲,一副看都不願意看女孩一眼的樣子,在書案上高傲地踱步兩下,吐下信去,又復昂首挺胸模樣。

女孩小心地俯身過去,想要摸摸它,但那鳥卻極為機警,一見她伸手,便嫌棄地一下跳開,用憤怒的聲音道:“不要碰我!”

老者看一人一鳥在那裡嬉鬧,呵呵一笑,伸手拿起掉在書案上的信,開啟來,卻見裡面竟是一張白紙,頓時又“哈哈”地笑了起來。

那女孩要摸青鳥不成,正要追,看見白信,忽然又轉移了注意力,笑嘻嘻的,“吳爺爺的六道神目加諦聽之術,真是厲害!竟能判斷出是咱們鄴城出了一首四星之詩!”又轉頭,討好,“小青你飛得也好快,這首詩據說是中午才出來呢!”

但這時,那老者笑罷,卻是嘆了口氣,道:“這次倒是有的可回!”說話間,他拿過書案上另一封信,卻是皺起了眉頭。

開啟來,那封信,竟也是白紙一張。

這信卻是昨日就送來了,可惜,他已經很用心的去打聽了,卻並不曾聽聞何時何處何人,有新詩流傳出來。

二星之詩倒是新聽說了一首,倒也稱得上一句辭采暢達,但值得讓這傢伙寄白信來,少說也要三星之詩吧?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連這個被認為“從不出錯”的傢伙,也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