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將軍繼續擘畫,“即便沒有甲疑乙、乙自疑的情形,洛陽城內的宗室、朝臣,怕也不能不‘有所作為’了!”

“洛陽糧竭,難以久持,賢愚皆知,關鍵在於,是城內先撐不住?還是城外先撐不住?但洛陽閉城,一般人不解外情,只知己而不知彼——若曉得張方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或能多些支援下去的信心,但問題是——他們不曉得呀!”

“他們不能不想,洛陽若城破,會是一副何等樣景象?”

“若破於成都王——還好些!但若破於張方——”

頓一頓,“張方殘暴,更兼苦熬了這許久,一隻眼睛發綠,另一隻眼睛,卻是血紅的!城破,必然縱兵大掠,莫說公卿朝臣的府邸了,到時候,只怕宮苑都不能免!亂兵縱橫,財帛洗劫一空之外,子女眷屬,也要受辱!”

“成都王連敗之後,脫離接觸,退往河橋一線,張方卻緊逼於城西,城破,破於張方之可能,遠遠大於破於成都王呀!”

“所以,為身家性命計,不能不早為之計!”

“明公的意思,東海王越等,或欲搬開長沙王這塊障礙,自和河間、成都談判?”

“對!”

“可是,拿什麼去‘搬’呢?戰事既起,三十六軍——不論宮內、宮外,亦不論城內、城外,皆被長沙納入麾下,似乎……沒有多餘的兵力給東海王等呼叫了吧?明公也說了,長沙與麾下同甘苦,士卒無離心,東海王欲說服這班將士造長沙王的反,怕是不大容易罷?”

何天微微一笑,“還是有一支兵,不在長沙麾下的——所謂‘燈下黑’,諸君一時沒看見罷了。”

有反應快的——孟觀,輕輕“啊”一聲,介面說道,“明公所指——殿中人?”

“不錯!”

諸僚屬都反應過來了:賈庶人誅楊駿,所恃者,不就是殿中人嗎?

怪不得孟叔時的反應,快他人一步——

彼時,孟叔時官居殿中中郎,就是他領著殿中人,攻入了太傅府啊!

殿中人宿衛大內門戶,戰事最緊急之時,連王公子弟都徵發服賤役了,也沒有呼叫殿中人,不然的話,式乾殿啥的,就沒人看門啦。

因此,殿中人始終未被長沙王納入麾下,默默的呆在“燈下黑”裡,注視著戰局的變化。

“既不在長沙麾下,就無所謂‘無離心’——”

頓一頓,何天嘆一口氣,“長沙王未嘗虧奉上之禮,凡覲見,必文服隻身,東海王若勾連殿中人發難,拿下長沙王,二力士力耳!”

說道這裡,微微冷笑,“楊駿出入宮掖,以甲仗自扈,其實,不是一點道理沒有呢!”

諸幕僚相互以目。

“叔時,”何天看向孟觀,“殿中人那邊,就請你盯緊了——一有動靜,咱們就要預備了!”

“是!”

孟觀、李肇之後,殿中人的頭目,不曉得已換了幾茬,但基層軍官,畢竟不能盡換,其中還有孟觀當時的心腹在,孟觀到瓊苑後,即在何天授意下,重新與之建立聯絡,通傳訊息,一直未斷。

“至於如何預備——”

頓一頓,何天緩緩說道,“照我看,東海王即便順利拿下長沙王,也是拿了一個炭圓兒在手裡——長沙王那班‘無離心’的麾下,豈肯坐視?但東海王又未必敢殺長沙王以絕後患——殺長沙,適足以激變也!”

“惟有儘快將長沙‘脫手’。”

“然,‘脫’於何人、何處?”

“無非——或成都,或張方。”

“若‘脫’於成都——”

“成都是不會殺長沙的——畢竟是親兄弟,殺之,何以塞天下悠悠之口?而東海、長沙已成死仇,長沙一日不死,後患一日不絕,東海一日不能安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