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兩隻手,也一下子攥緊了。

面上忽白忽紅,胸膛起伏不定。

半響,吐出一口粗重的呼吸,澀聲說道,“我還以為……殿下……已意有所動了呢!”

王彰冷冷說道,“確實‘已意有所動’,所以,盧子道乃堅其意矣!”

“盧子道?怎麼可能?盧子道……名聲不惡呀!”

“確實——認真說起來,盧子道不是小人,可是,他同陸士衡,卻是有宿怨的!”

“啊?”

“應元,‘如君於盧毓、盧廷’,你難道沒聽說過?”

江統呆住,半響,長長的嘆了口氣。

二陸入洛,名滿京都,彼時,作為成都王長史的盧志,亦常居洛陽,為成都王奔走聯絡,某次名士聚會,盧志於眾中問陸機曰:“陸遜、陸抗,於君近遠?”

意思是,陸遜、陸抗同您的關係,孰近、孰遠啊?

這個問題,極其失禮。

盧志不曉得陸遜是陸機的祖父,陸抗是陸機的父親,只曉得,他們都姓陸,是同族,乃有此問。

這已經是鬧笑話了,更糟糕的是,在子孫面前呼其父祖以名而非表字,這就更加失禮了。

陸機的反應,異常激烈,“如君於盧毓、盧廷!”

盧毓,盧志祖父;盧廷,盧志父親。

盧志默然。

盧志的問題,自然很失禮,但是無心之失,若陸抗是個性格溫和、心胸開闊的,委婉解釋,盧志一定立即長揖道歉,兩人就此成為朋友也說不定;然而,“如君於盧毓、盧廷”一出口,結下的,便是不解之仇了。

聚會之後,陸雲也對陸機說:“盧志是范陽人,同咱們一北一南,殊邦遐遠,容不相悉,何至於此?”

陸機傲然答道:“我父祖名播四海,寧不知邪!”

江統發了會兒呆,突然“哎喲”一聲,“陸士龍——”一下子站了起來。

王彰冷冷的,“應元,你要做什麼?”

“殿下既誅陸士衡,那,陸士龍……”

“我等一班僚屬,自會盡力進諫,但二陸一體——”王彰搖了搖頭,“更兼孟玖、盧志在內,十有八九——”再搖一搖頭,神色黯然。

“文昭!”江統喊著王彰的表字,“我和君等一同進諫!這就走罷!”

“你還要進諫?”王彰冷笑,“你再諫,成都要殺的,就不止於二陸,還要加上個江應元了!”

江統愕然:何至於此?

還有,王彰的口吻也古怪,作為成都王的僚屬,在成都王的地頭上,當著客人的面,以“成都”呼“成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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