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讀過左思的《詠史八首》,打第一首到第八首,通篇怨氣沖天,中心思想四字以括之:“懷才不遇”。名句“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就出自於第二首。這話不能說錯了,可何天想,“世胄”二字,你左泰衝多少也沾點邊啊,你老爹官雖不太大,好歹也做到了太守,這也罷了,關鍵是,你妹是武皇帝的貴嬪啊,認真說起來,你是正經的“國戚”啊!

所以,您會不會有點矯情?您混的不太好,是不是同您自個兒也有點兒關係呢?

話說這位芳名“棻”的左貴嬪,論文章,論才情,實不遑多讓於阿兄,她寫的誄文,可是完整收錄於《晉書》,這個待遇,阿兄還沒有呢。

只是阿妹的姿容……唉,司馬炎是地道的顏控,以左棻為貴嬪,說到底,娶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宮廷御用詩人罷了。

史載,左棻“姿陋無寵,以才德見禮;體羸多患,常居薄室。”

既如此,可能真幫不到阿兄啥忙?也怪不得阿兄牢騷滿腹啦。

唉,難為這位才女了……

何天還在胡思亂想,流杯已經漂向下一個目標——就是那對“青少年組合”了。

四周猶一片嘖嘖讚歎聲,大夥兒還在為“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激動呢。

那個青年人終於站起身來,掂起了流杯。

賈謐提高了音量——周圍實在有點吵:

“雲鶴,這兩位,也是一對賢兄弟!兄,處仲;弟,茂弘,琅琊王氏之雙俊也!”

啊?

哈!

這個雅集沒白來,終於見到真正有意思的人物了!

王處仲,王敦:王茂弘,王導。

賈謐既開聲,對於左思詩作的讚歎議論終於消停了。

只聽王敦朗聲說道,“文思澀滯,不成篇章,請罰!”

啊?

眾人無不愕然。

大夥兒看的明白,牽秀之“請罰”,是迫於無奈——是真憋不出來,但王敦——不應該呀!

雅集的帖子,幾天前就送給了王氏堂兄弟;這兄弟倆,今天也一早就過來了——幾乎是到的最早的客人了,不可能像牽秀一樣,毫無準備呀?

這個王敦,搞什麼鬼?

事實上,愕然者不止外人,王導更加意外。

他曉得的,堂兄為了這個雅集,已做了好幾首詩,咋就“不成篇章”了?

一時之間,無人說話,只聞鳥鳴。

過了片刻,賈謐乾笑一聲,“既如此,那就罰罷!”

三大爵酒,王敦一氣飲盡,面不改色,鬆鬆一揖,“領罰了!”

說罷,一掀袍擺,坐了回去。

阿兄既然藏拙,就輪到阿弟了。

王導猶豫了一下,認認真真做一個四方揖,“拙作草疏,不敢汙君子耳目,請罰。”

哈!又一個“請罰”的?

但王導其實很誠實——詩,我已經做好了,並非“不成篇章”,但就是不給你們看。

真正的原因呢,自然不是因為“草疏”。

略一深想,就有“君子”默喻了:阿兄既交了白卷,身為阿弟,咋好越過阿兄去?

有人暗贊:這小郎真懂事!但也有不以為然的,不過,這是人堂兄弟自己的事,不好勉強,由的他吧!

賈謐微笑,“既如此,不得不罰!”略一頓,“不過,弘茂,若不勝酒力,可以酌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