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客入內堂,何天留意左右,榮晦的家裡,佈置方面,兩個特點:

一,比較雜亂,二,比較……樸素。

這個“樸素”,同文鴦家裡的“樸素”不是一碼事。文鴦家裡,異樣精潔,其“樸素”,純粹是為了“韜晦”;榮晦的“樸素”,卻是真“樸素”——收入有限,置辦不起什麼奢華傢什。

廷尉獄是詔獄,不是普通監獄,而此時代的“詔獄”,較之後世如明朝者,很不一樣,明朝的“詔獄”,幾等同“地獄”,此時代的“詔獄”,卻是名副其實:不奉詔不能興獄。也既是說,關押的犯人,都是有身份的人。

犯人的日常待遇,按等級劃分,皆有嚴格的規定,看守們沒有啥上下其手的空間;而且,若最終不成罪——這也是常有的事,犯人出獄之後,依舊是煊赫大員,因此,平日裡,看守們對待犯人,都很客氣。

當然,您若是被刑訊逼供,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獄丞並不參與審案。

也就是說,廷尉洛陽獄丞,不是啥有油水的差使。

還有,考慮到十二年前做衛瓘帳下督之時,榮晦就是官七品,十二年後,還是官七品,可見,混的並不咋如意啊。

還有,榮晦之被衛瓘逐出麾下,乃是因為貪汙。

剋扣軍餉,本常有的事,不過,那是統兵大員的特權,一個小小的帳下督,也在這上頭玩花樣,未之聞也?

也算一朵奇葩了。

落座之後,何天又發現了一件異樣:劍架擺在主人的側後方——伸手可及。

劍架的擺放,一般都是靠牆,除非您家裡特別大,才好愛擺哪擺哪;但榮晦的家,顯然不是這種情形。

再看地上的痕跡,可以確定,這個劍架,是剛剛才搬過來的。

看來,主人對客人,是真不放心呀!

雖然已經確認,客人孤身一人,且身無寸兵;而以“武力值”論,主人對客人,還佔據著壓倒性的優勢。

是不能放心呀!你為了衛瓘,大鬧清河王府,朝野皆知;還有,我一連幾天不著家,咋一回到家,你就殺過來了?

訊息竟如此之靈通——你盯上我了?

抿一口茶,何天微笑,“月季,冒昧造訪,我就開門見山了。”

“當然!……請何侯賜教!”

“衛伯玉被殺之後,我曾夜訪清河王府,這個,你一定是聽說了。”

“呃……是!這個……略有耳聞!”

“或許因為微恙,清河王的話,說的……始終不清不楚,而以他的身份,我也不好反覆詰問,這個……不得要領啊!奈何?”

頓一頓,“想來想去,只有擅造潭府,或可釋疑?畢竟,當晚,只有你和清河王,親睹了衛伯玉被殺的整個過程嘛!”

榮晦明顯緊張起來,“這個……嘿嘿!我所知,並不比清河王更多!再者說了,該說的,都已對有司說過了!那個……都記錄在案了!何侯可以查閱……”

何天面帶微笑的打斷了他的話頭,“‘該說的’,確已說過了;不過,或者還有‘不該說的’呢?”

榮晦目光一跳,“何侯這話……我聽不懂了!”

何天搖搖頭,“月季,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嗯,咱們都是做官的,咱們說話,檯面上,有檯面上的說法;私底下,有私底下的說法,是吧?”

“呃……”

“實話同你說,檯面上,衛伯玉之再入中樞,是太極殿東堂朝會,下邳王晃舉薦;其實,真正在御前舉薦衛伯玉的,不是別個,是我何雲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