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憧憧,鼓聲漸歇。

此時代,儺戲還未發展成如後世般張燈結綵的大遊行,臘日的熱鬧,終於隨著夜幕的降臨而落下了帷幕。

臘日這天,北軍將領家在洛陽者,也可以回家“過小年”,但奉有嚴令,戌正(晚八點)之前,必須回到軍營,失期者,軍法從事!

從楚王殺文柯看,“軍法從事”四字,不為虛言。

因此,戌正之前,除卻休沐的,北軍齊裝滿員了。

其實是有些怪怪的——

目下,楚王已沒了“北軍中候”的頭銜,但依舊發號施令,而下頭,也依舊凜遵。

一來,天子胞弟、大國國王的威勢以及慣性使然。

二來,楚王已將北軍大致“洗”一遍,為此,還殺了一個侯丞,許多關鍵崗位,都換上了他自己的親兵,這班人奉命,他們的麾下,自然也奉命,其他崗位上的“舊人”,便不能不被“裹挾”了。

戌正(晚八點)一刻,楚王下令,“嚴!”

就是進入戰備狀態。

半個時辰之後,亥初(晚九點)一刻,楚王召集諸將,宣示手詔,疾言厲色:

“凡拒詔者,殺無赦!”

這個“拒詔”,既指汝南王方面,也指你們這班執行詔書的北軍將領。

“舊人”們固然瞠目結舌,出身楚王親兵的“新人”,也有不少暗自嘀咕的——

太意外了!

這一回真不同上一回,誅楊駿,其實很多人都有心理預期,並不算如何意外,但這一回——

此前,一點徵兆也沒有啊!

可是,手詔看起來不假?

就算手詔是假的,“矯詔”者也是楚王,不幹俺們的事兒;可是,若“拒詔”,手詔不管真假,自己卻馬上就要掉腦袋的!

於是,不管“新人”、“舊人”,皆暴喝一聲:“喏!”——只是有些參差不齊。

轅門大開,鐵甲鏗鏘,金戈耀目,一隊一隊兵士,開出營來。

洛陽城的百姓,很快就發現異樣了。

初初的時候,還有人以為今年的大儺,玩出了新花樣,白天“傳炬棄水”,晚上再來一便——

大晚上的,一條又一條炬火往水裡扔,多好看呀!

但很快,就發覺不對勁兒了。

於是,家家閉戶。

臘日的喜慶氛圍,消散了!

除了北軍至汝南王府的街道外,餘者,都變得冷清了!

與此同時,一批又一批信使,自北軍軍營飛馬而出,傳令城內、城外諸軍:

“汝南王亮潛圖不軌,楚王瑋受詔都督中外諸軍,諸在直衛者,皆嚴加警備;其在外營,便相帥徑詣行府,助順討逆!”

諸軍統兵將領的反應,同北軍“舊人”們是一樣的——

瞠目結舌。

也有人請出示詔書,信使斜著眼睛,“詔書只有一份,在俺們大王處!你想看,向俺們大王討!咋的,三十六軍,你要陛下手書三十六份詔書?”

這個——

好像也有道理。

還有,信使皆為二人組——一個是北軍的人,一個是戴著“屋山幘”的殿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