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兩位雍穆的樣子,不知內情的,絕然想不到,不過十天前,姓孫的對姓何的,非但一口一個“剝了你的皮”,甚至還攛掇太子殺掉他。

孫慮轉向劉卞,賠笑,“劉率,太子在英華殿等著何侍郎……”

英華殿,太子寢殿後殿,也就是何天假扮太子之所了。

劉卞點點頭,“雲鶴,見過了太子,若還得閒,請移玉左衛率一敘!”

說著,目光往郭猗捧著的一個長近三尺的皮筒上一轉,隨即轉回。

“一定叨擾!”

孫慮在前引路,郭猗則捧著那個長近三尺的皮筒,跟在何天身後。

覷著同劉卞的距離已足夠遠了,孫慮放慢腳步,偏轉頭,眼風掃向後面的郭猗。

郭猗一怔,也放慢了腳步,同何天拉開了距離。

孫慮微微哈著腰,臉上的笑容濃的化不開,“侍郎!以前種種,幸勿見怪!我那樣做,嘿嘿,也是……迫不得已!這個……身不由己,絕不是敢得罪侍郎!”

何天臉上一團和熙,“我明白——我也從來沒有怪過孫郎中。”

“侍郎寬宏大度,慮感激無已!——哎,侍郎小心腳下!”

一行三人,來到了英華殿。

西閣,為起居之所;東閣,為會客之所,上一回何天假扮太子,在西閣,這一回太子接見他,在東閣。

太子平日起居,其實少在英華殿——此處為正寢,太子素不喜這種闊大規整的格局。

至於會客——太子連自己的師、保、傅和賓友都不肯見,又有啥客人可會?

所以,在英華殿東閣接見何天,於太子,算隆重其事了。

孫慮在門口替何天唱名,裡頭隨即傳來一個清亮溫和的女聲,“請何侍郎進來吧!”

聲音頗有幾分熟悉,似乎……是那位蔣俊姊姊?

進的門來,一位英俊少年站在中央,身著貢黃錯彩文綾袍,頭戴遠遊金冠,正是當今皇太子司馬遹。

旁邊站著一位女官——果然是蔣俊姊姊呢。

這位太子,不過小半個月不見,咋好像又長高了些?

可能是高冠褒衣,顯高吧!

何天站定,長揖,“門下員外散騎侍郎臣何天拜見皇太子殿下!”

太子亦長揖,“孤既不敏,待罪東宮,常戰戰兢兢,唯恐不勝負荷,今侍郎不以孤不可教而辱教之,幸矣!”

謙遜的很吶!這位,同玉萃軒那一位……是同一人嗎?

太子的謙遜,主要表現在提前“立候”和言辭上,而平禮相見,雖然也可視為對何天的禮遇,卻並未“逾格”。

本朝尤重東宮,這個“重”,主要體現在三方面:

其一,太子的師、保、傅,皆為元老重臣。

其二,完備東宮屬官體系。

其三,大幅增加東宮名下軍隊的數量,以致“東宮四率,精兵萬人”。

禮節方面,卻反其道而行之。

司馬炎素以“朕本諸生家”自況,雖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卻不驕禮於士大夫,太子和師、保、傅正式見禮,太子行拜禮,師、保、傅作揖而已;平日相見,太子長揖,師、保、傅半揖還禮。

對賓友,即太子舍人、洗馬一類屬官,則平禮相見。

對普通朝臣,既無明確規定,就比照太子賓友辦理了。

其他皇子,不能越過太子,同朝臣見禮,也是平禮。

不過,這個規矩,只管兒子,不管女兒,因此,何天見繁昌公主,行的是拜禮。

當然,也有資格輩分的因素。

繁昌公主與今上同輩,若是小一輩的公主,如皇后所出的那幾位,何天若欲對之行拜禮,公主保傅一定要說,“公主諭,何侍郎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