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宏光怒氣兇兇地趕到縣城唯一一家養老院——“夕陽”養老院時,透過鋥亮的鐵門朝裡望去,靜靜的院內似乎又要讓他大失所望。

他抓著鐵門拼命地搖,並用他最大的嗓門朝裡喊:“開門!開門!”

偶爾有一兩個行走在距離鐵門三米遠魍魎似的老人,用他們空洞怪異的眼神罩在搖鐵門的人身上。

這可怕的一幕使李宏光停止了一會兒搖晃,就這短暫的一會兒他似乎已經思考完了人的一生:他覺得這裡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人老了還是要待在子女的身邊才對。

於是他又用更大的聲音朝裡喊,看向他的老人都是麻木的,沒有一個人理會他,更或許是他們把他當做了和他們一樣的人。

過了好久,終於有人大搖大擺地朝他走來。這是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女人,金耳環金戒指金項鍊晃得李宏光兩眼直放光。

“叫什麼叫?你不知道這裡是養老院麼?這裡需要安靜!”胖女人拍了拍鐵門,扯起嗓子教訓道。

李宏光收斂了些怒火,討好似地低聲問:“大姐,我想打聽個事兒。”

胖女人瞧了一眼狼狽不堪的李宏光,雙臂抱在胸前思考了會兒,語氣更顯生硬:“說!”

“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叫李建華的老頭子?八十多歲,應該是今天下午由他兒子李光輝帶來的。”李宏光小心翼翼認認真真地說。

胖女人不耐煩地打量了他一眼:“沒有,我們這裡條件這麼好,你打聽的人大概也是住不起這裡的。”

“胡說,你,你狗眼看人低。”李宏光激動得兩眼發紅,又用他近乎羨慕又無奈的口吻說,“別以為帶個金子就了不起了,誰知道你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李宏光跳起腳朝遠離鐵門而去的胖女人罵罵咧咧地喊著,而那女人似乎已經習慣了有人這樣和她鬧,所以也懶得理會,擺著手拉著幾個看熱鬧的閒散老人就進了休息室。

無助的李宏光跌坐在鐵門外,腦子裡一會兒是老人家空洞無神的眼睛,一會兒又是老爺子可憐兮兮望著他的情形,他落下悲苦的眼淚後,又下定決心再四處尋找。

正當他推著他朽垮的腳踏車望著一點星色的夜空失望透頂時,迎面匆匆撞來一個人,他正愁沒處撒氣,想把心裡的苦悶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潑灑到對方身上去,一抬頭看見的卻是他苦苦找尋的李光輝。

“老么,老么,你去哪裡了?”他飽含著淚水望著比他狼狽不少的李光輝,在沒有發現身邊有其他人時,他幾乎顫抖著雙手問,“老爺子呢?老爺子呢?他人呢?”

李宏光這一問,李光輝再也沒忍住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哽咽著說:“我把咱爸弄丟了。”

李宏光急得淚水淌了一臉,狠狠丟掉那爛鐵一樣的腳踏車,死死抓住兄弟的衣襟問:“丟了?怎麼丟的?怎麼會丟呢?”

李光輝比李宏光要高出一大截,此時的他再無平時的囂張和傲骨,像一隻待宰的羔羊任憑其搖晃。

平復了一陣激動後,兩兄弟便蹲在街角把事情的始末細細說了一遍。

原來,李光輝帶著老爺子去縣醫院做了檢查後,確實如那個清潔工說的一樣,他們是來到了“夕陽”養老院。

但李光輝並不是不想管老爺子,反而是他覺得養老院對照顧老人更加專業,所以他認為把老爺子放在養老院就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顧。

正當他在接待室辦理入院手續的時候,和人聊天的老爺子得知這裡是養老院後就很不高興地逃跑了,這一跑就再也沒有找到。

聽完李光輝前前後後的講述,李宏光覺得李光輝也是一片好心,所以心裡的埋怨也隨之減少了不少。

“你手機呢?是不是丟了?”李宏光關切地問。

“沒電了。”李光輝從褲兜裡摸出手機按了按,那手機確實不亮屏了。

“我出門也不帶手機,這個時候怕是家裡人都急做一團亂麻了。”李宏光嘆息著說。

李光輝不做聲,只是一個勁地踹著石頭朝自己的皮鞋撒氣,恨不得把鞋尖踢出個洞來似的那般用力。

“你怎麼能把老爺子送這裡來呢?”李宏光沒趣地又抱怨了起來,“這裡哪裡是人住的地方,老爺子經常聽別人說養老院是牢房,不是痴呆也要被關出痴呆來,你說他怎麼不跑?”

“大哥,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也是為大家著想,心想自己常常不在家,所以出點錢來孝敬他,這樣你們也會輕鬆不少啊。”李光輝抓了一把凌亂的頭髮,恨得牙齒直打顫,“我還想處理完這事給你們一個驚喜呢,哪知道會這樣?”

“哎!”李宏光長嘆了一聲,端端正正看了一眼一直令他佩服和驕傲的小弟,搖著頭說,“你說你這麼聰陰的一個人怎麼就把他給弄丟了呢?”

“誰知道他跑得那麼快,一轉眼就不見了。”李光輝隨即抱怨了一句,他知道這個天大的錯誤一定會換來李家一大家子的埋怨,心裡邊比誰都著急著。

“你報警啊,萬一出個啥事怎麼辦?”

“我去了,人家說要二十四小時才立案。”

“啥?二十四小時?二十四小時這麼久,萬一這期間出了事怎麼辦?”李宏光急得一聲比一聲大起來。

緊接著,李光輝心中的急火也開始爆發:“你別吼行不行?我比你著急比你難過,我相信咱家老爺子不會有事的,老爺子怕黑,他一定是去亮堂的地方待著的。”

“他是個腦子有問題的老人家,你要知道這其中的嚴重性。”李宏光再次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