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感慨萬千,卻不知道這不經意的想到哪說到哪的一番話引起了藏在蘭芝心中久久的傷痛。

二十四年前,她做了一個人生當中最令她後悔的事,那便是嫁錯了郎。

那一天正值初夏風和日麗的一天,她在自家院子裡摘了當季的蔬菜和瓜果準備去看望她嫁進城裡的三姐。

見到她的三姐和往常一樣熱情,除了一桌子的好菜,還笑嘻嘻地說要給她介紹一個物件。

蘭芝當時才十九歲,正是情愛懵懂的時候,所以一聽到這些就羞得面色如嬌滴滴的桃花般。

三姐知道她這個小妹妹面子薄,即便是心中有這方面的想法也是不好意思說出來的,所以就做了個主說改天就帶她去和男方見上一面。

去之前,她先和男方通了個氣,然後又把對方的情況歡天喜地的給蘭芝說了說。

男方是家中獨子,年幼的時候就沒了母親,這一嫁過去也好,就省了與婆媳之間的那點不和之氣。男方的父親是政府官員,在當地有一定的影響力。所以,這在三姐看來是絕對的一門好親事。

“他是做什麼的?”蘭芝在三姐急得要催她說說有什麼想法的時候,羞怯地問。

“做什麼的?”三姐嘩啦啦地洗著碗筷,突然停下來想了會兒,才發現自己好像忘記問這事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老爹都是政府官員,他還能差到哪裡去?”

三姐說的話好像有幾分道理,不說對方比父親要厲害多少,至少比鄉下的男子要強多少倍吧,蘭芝沒怎麼多想就答應了三姐第二天就去相親。

相親的地點是在一家出了名的川菜館,蘭芝一進到店裡就被撲鼻的香味吸引,這還是她第一次進這樣豪華有品味的館子,所以她對男方既充滿了期待也充滿了好奇。

三姐把她引到二樓,一眼就看見正方位的桌子旁坐著兩個端莊有型的男人。

見到她們的到來,年長的男人遂起身朝他們迎了過來,而年少的男子正仔細地盯著蘭芝看,看得蘭芝羞澀得竟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裡放,她的雙腳彷彿也亂了方寸般躊躇不前,要不是三姐拉著她,恐怕她還會呆呆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坐,快請坐!”年長的男子客氣地朝她倆招呼,還叫服務員趕快把準備好的飯菜端上桌來,服務員應聲時那高於一般客人的熱情足以證明他們是常客或者真的在當地很有知名度。

剛坐下,三姐就著急地介紹了起來,她懷著敬意和只有蘭芝感受得到的一種高攀的神情說:“這位就是張叔叔。”

“這位便是張叔叔的獨子張澤。”三姐在介紹的時候還很老練地對父子二人進行著察言觀色。

總體來說這第一印象是不錯的,畢竟她的妹妹也是一個膚白貌美的女子。

蘭芝害羞地朝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她的張澤點了點頭,三姐便向父子二人認真介紹起自己的妹妹:“這位就是我的親妹妹段蘭芝,她面淺,不多話,不過這女孩子家家的第一回見面總是這樣的,請多多包涵。”

“沒關係,沒關係,畢竟是第一次見面,難免的。”張澤通情達理的一番話,倒讓蘭芝緊張的心得到些許安慰。

張澤帥氣陽剛的外形在獲得蘭芝好感的情況下得到了額外加分,這和她想象中官宦子弟是惡霸一類的形象截然不同,張澤簡單兩句話就贏來了蘭芝深切的好感,她想他能如此為人著想一定是因為家庭教育得好。

“大體情況都相互瞭解了,要是你們倆都中意,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張叔叔似乎從二人含情脈脈的眼神裡看出了兩情相悅,於是很滿意地又多上了幾個硬菜。

“好,好好好。”三姐高興得合不攏嘴,能言善道的她一激動也有些語無倫次了,“您看他們兩個男才女貌的天生一對,我看合適得很。”

“嗯,合適,我看著也很合適。”張叔叔再三打量了一番很少往自己碗裡夾菜的蘭芝,笑了笑,便把兩個好菜推到了蘭芝面前,“多吃點,不夠再點。”

三姐用胳膊肘拐了拐一聲不吭的蘭芝,蘭芝羞答答地望了望父子二人,便作淺淺一笑表示同意。

張澤當即就表示了對段蘭芝的一見鍾情,於是這門親事就這樣倉促又果斷地定了下來。

這門婚事在段蘭芝的老家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畢竟是農家小女嫁了一門好婆家。就光看那排著長龍似的一件一件搬進屋裡的彩禮都足以羨煞旁人,還莫說以後的榮華富貴,這是哪個農村姑娘都羨慕不來的。

婚後,段蘭芝才知道張澤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空有其表,無所事事,終日遊手好閒,最大的愛好就是賭博。

他的不良嗜好每每在父親眼裡的批評教育下消停得了幾天後又恢復了常態,在段蘭芝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身孕之前,他拿著父親節餘給他能做成好幾筆生意的錢去大賭了幾天幾夜,然最後還是輸得個精光。

這個坑爹的兒子不僅為他爹贏來了壞名聲,還讓段蘭芝後悔不已,但一想到肚子裡的孩子時心就軟了。

她還常常期望他能改過自新,當他把嗜賭的手伸向她時,她還相信他騙人的鬼話,把自己的私房錢統統拿出來給他零用。

等知道了真相後她便發誓再也不相信他了,可當他再次以同樣可憐的模樣騙取她的同情時,她依然甘心上當受騙。

直到孩子出生後,家裡的大多數開支都集中到了孩子身上,段蘭芝也把所有的精力和希望放在了孩子身上,於是兩夫妻三天兩頭一大吵,兇的時候就動手。

每次受了欺負,段蘭芝都不敢和人講。這對她來說是奇恥大辱,而對旁人來說就是天大的笑話。

為母則剛,即便是滿身淤青浮腫,她最多不出門見人,還是照常做家務活和帶孩子。

為了孩子,她吞下世上所有的苦果。即便是張澤在越看她越不順眼的時候突發狂犬病似地拿菸頭燙在她的臉上,或者在沒有錢去賭的時候故意找茬說她煮的粥太燙,發氣將滾燙的熱粥潑灑在她的身上,再難她都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