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戶部要核算各州府上報的賦稅總額,又要預撥下一年的財政放款,衛殊忙得飛起,常常天沒亮便趕早地出了門,夜色盡黑了才回府。

屋裡掌上燈,錢清玄的算盤撥算個不停,宋易拿筆核算著賬簿,衛殊和蘇世卿常常談及要事,一聊就是大半宿,他在府裡也是片刻不得歇。

偶爾忙中偷閒,趁著打更之前去到楚蘭枝的廂房裡,她早早地捲了鋪蓋睡了過去,怎麼鬧她都死活不起來。

近來母親常常給她送藥膳,她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身體豐腴了許多,性子也倍加地懶散,衛殊不經疑心,她就是打著備孕的幌子,騙母親對她好生伺候著。

還說什麼要他配合幹一件“大喜事”,虧她還扯了虎皮拉大旗,衝鋒號都沒吹響,就偃旗息鼓地自認投降,他如是怨念著,睏意襲來,沉沉地墜入了夢裡。

難得一天的休沐,衛殊一覺睡到了晌午,他洗漱後出了廂房,站在日頭下,看著楚蘭枝在廊下使喚著下人們幹活。

“隔個廊簷柱子掛一盞六角宮燈,後日便是年三十了,這幾日都給我掌上燈,看著喜慶。”

楚蘭枝吩咐完許寧,又問了張世通,“年禮準備得怎樣了?”

張世通稟道,“按照夫人列的清單,給大人在戶部的同僚都備了份薄禮,許先生、宋大人、戶部尚書和譽王那邊的厚禮,還得夫人拿捏後再做決議。”

“就清單上那幾樣,往貴了挑,銀子不夠,從錢莊裡我的賬戶裡支取。”楚蘭枝不願在這些瑣事上多費心神,出手相當地闊綽。

張世通領命而去。

“娘子的心情怎麼這麼好?”衛殊懶洋洋地曬著日頭,眯眼向她看了過來。

“藺甲和青稚前些日子就離開了臨安城,估摸著今日就能抵達京師,”楚蘭枝倚著紅漆柱子,那雙眼裡揉碎了日光,亮出細芒來,“我的大掌櫃帶著賬簿來朝見我了。”

那又是一筆可觀的鉅額收入,難怪她笑成了這般模樣。

“娘子打算安排他們住哪兒?”衛殊掃了眼這前後兩院的廂房,怕是再難騰出一間屋子來。

楚蘭枝大氣地揮了揮手,“我讓蘇世卿張羅著置辦了一座三進院的宅邸,走出前面的巷子口就到了,他們隨便住哪間都成,串門隨時可以過來。”

“買宅子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說買就買了?”衛殊拔高了聲音,對著她,他曬軟的眼神怎麼都兇不起來。

“老早就和你說了我要買宅子的事,那會兒不還問了你有沒有門路?”

“你這個月忙得影子都沒見一個,蘇世卿找好了房子,他那個叫李揚的同窗會看風水,拿著羅盤算了一遍,說是倚仗著青龍白虎,這宅邸助運於官位高升,我讓宋管事去看了屋舍,連他都說這地基夯實,牆磚砌整,這麼好的宅子為何不買下。”

衛殊聽她提到了宋管事,問她,“娘知道你要買宅子這事,她沒攔著?”

“除了你,全家上下沒一人攔著,”楚蘭枝頗為得意地看著他,“我和娘說,買宅子是為了讓親眷們有個住所,我不會搬出老宅子,她就沒攔著。”

以衛殊對母親的瞭解,若不是他家娘子肯配合著吃那些藥膳,母親怎會這麼輕易地依順了她。

“郎君,”楚蘭枝站在石階上幫他理了理衣襟,輕吐如蘭地道:“買宅子算不上什麼大事,花不了幾個錢。”

“我一年的俸祿存個六七年,才買得起你的三進院宅子,娘子,這確實算不上什麼大事。”

楚蘭枝見他牟著勁地和她叫板,笑望著他道,“蘇世卿領著年年他們幾個去新宅裡灑掃去了。”

衛殊掃了眼四周,下人們都在外院幹活,內院裡沒有其他人,他沉斂了生息道:“屋子裡都沒人?”

日頭敞亮的晌午,他的眼裡繾綣出暖色的情愫來,幽幽地看著她。

楚蘭枝伸手拍打著他的臉,“醒醒,大白天的做什麼白日夢?”

她在曬化的日光裡蜻蜓點水地吻了下他的唇,抽身往外跑去,氣得衛殊挑起了眉頭,衝她的背影發火道:“你去哪兒?”

楚蘭枝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去看我的新宅子收拾得怎樣了。”

藺甲的馬車在傍晚抵達了衛府新院。

楚蘭枝迎著青稚下了馬車,瞧著她慘白兮兮的小臉就覺得不對勁,“青稚,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一路上暈吐得厲害,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

青稚的小臉痛苦地擰作一團,見面的歡喜,從她緊緊地握著楚蘭枝的手不放便可看得出來。

“以前從驪山行宮坐車回臨安,一路上就沒見你暈吐過,這次怎生地鬧得這麼厲害?“

楚蘭枝扶著青稚進後院,沒走兩步她就掩嘴嘔了起來,藺甲拿了布袋過來,讓她全吐進了袋子裡。

歲歲跑進廚房,盛了一瓢清水過來,“青姐姐,你怎麼不讓甲師傅帶你騎馬?“

藺甲拿過水瓢,端著給青稚漱口,“她哪裡坐得了馬,上去沒走幾步遠,就嚷著要下來,說騎馬顛得她的胃難受,後來一路上都在埋怨我,說是我把她的胃顛壞了,她才吐了一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