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蘇乞兒在後廚裡燒洗澡水,抬頭便見先生提了一包中藥進來,他慌得從矮凳上站起。

衛殊掃了眼灶臺上的鍋碗,問他,“藥罐呢?”

蘇乞兒忙從架子裡找出一個藥罐,放到灶臺上,“先生,你哪裡不舒服,這藥還是我幫你煎吧。”

衛殊駁斥著他:“誰告訴你我不舒服了?”

蘇乞兒拘謹地站著,他知道不該多嘴,一番掙扎過後,還是不放心地問了,“先生,那你這藥是煎給誰的?”

“楚娘子。”

衛殊洗淨了藥罐,拆開藥包,將裡面的藥材全都倒進罐子裡,而後從廣袖裡摸出一張藥方,仔細地看了起來。

“水煎是放多少水?”

“先生,我來給師孃熬藥。”蘇乞兒拿過藥罐就要去量水,被衛殊伸手攔住,把藥罐拿了過來。

“問什麼你就答什麼。”

蘇乞兒回道,“三碗水。”

衛殊用碗量了三碗水倒進罐子裡,他把藥罐放到灶上,從燒水的灶膛裡把柴火勻過來熬藥,而後坐在矮凳上,耐心地守著水開。

蘇乞兒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師孃攤上事了。

整個府裡誰不知道師孃寧死不喝中藥,先生此番親自煎藥,來勢洶洶,師孃怕是想躲也躲不過了 ,他想給師孃報信去,卻被先生的一道眼神釘在了原地。

衛殊看向蘇乞兒的眼裡挑起了微芒,那眼神擺明了告訴他,要想出門通風報信可以,先得試著活著從這裡出去。

蘇乞兒僵著沒敢動。

衛殊不再看他,見罐子裡的湯藥汩汩地沸著,他涼聲道,“這得沸多久?”

“半柱香時間。”

衛殊估摸了半柱香的時間,命了蘇乞兒,“拿碗過來。”

蘇乞兒將瓷碗拿過來,衛殊看著那個巴掌大的小碗,冷笑了兩聲,“拿喝湯用的那個湯碗過來。”

先生將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蘇乞兒不得不從。

他迴天無力地看著先生倒了滿滿一碗濃稠刺鼻的中藥,端著托盤走出了廚房,走進了師孃的廂房裡,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但願天佑師孃,挺過“閻王爺”的這個“鬼門關”。

楚蘭枝盤腿坐在床榻上,案桌上攤著一個賬簿,她細細地核對過賬目後,拿筆在那裡算個不停,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你的一品紅妝開業,賺了多少銀子?”衛殊將托盤放到臨窗的木桌上,讓風吹晾涼。

“還沒算完。”

“那你為何偷著樂?”

楚蘭枝擱了筆,望向他的眼眸裡清透地亮了,“這筆賬算多了我樂意,算少了我巴不得多算幾遍,怎麼著我都樂在其中。”

衛殊看著她在那裡加加減減,最後算出了一個數來,在賬簿上濃墨地記上一筆。

“多少?”

“二十三兩銀子。”

她也就是見錢眼開,才能笑得這麼愉悅。

衛殊滿不在乎地說起一個事來,“你那牌匾上的“一品紅妝”四個字,是找許珏寫的?“

楚蘭枝嗅到了一絲不對的苗頭,她敏銳地覺察到這廝的夜裡不睡覺,絕不會是找你聊兩句那麼簡單,純粹是找茬來了。

“郎君,你不寫春聯,就連三味書院的牌匾都讓歲歲來寫,還不是因為你的字金貴,擱外面掛著要是被人偷了去,那多可惜。“

她張口就是一頓猛誇,企圖掩蓋不找他寫牌匾是因為麻煩,這廝的多難求,還不如找許珏爽快,大筆一揮就給她寫完了。

衛殊信她個鬼,“娘子,那你怎麼不讓歲歲寫?“

這個問題沒有難住楚蘭枝,“畢竟許珏是歲歲的師傅,怎麼說他也在三味書院教書,我讓歲歲寫牌匾,那他這做師傅的臉往哪擱?“

衛殊抬手將她散落的鬢髮攏到了耳後,不輕不重地捻著她的耳垂,眼底深黯地看著她說:“娘子,失了牌匾事小,丟了面子事大,你讓個外人在你的鋪面上題字,讓我這郎君的面子往哪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