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的書房裡,方顯躬身稟告道:“常州刺史那邊仍按兵不動,江淮一帶遍地是流民,餓死的農戶數以萬計,各地均有打砸搶掠的事情發生,朝廷聞風驚動,不日便有欽差下來查訪此事。”

時局動盪,衛殊偏於一隅仍不得安生,“上面的人有說派了何人下來?”

方顯:“刑部侍郎宋承恩。“

衛殊知曉這人是個中間派,太子和贏王兩頭都不沾,是個和稀泥的高手。

朝中諸事他無力插手,只是聽聞其變,以後方好藉機行事。

衛殊做人一向謹慎,對身邊的人更是嚴苛核查,“你去了一趟姑蘇城,蘇世卿的身世查得如何?”

方顯回稟道:“蘇世卿生於姑蘇城,是開朝元老蘇廣為的後人,自蘇氏一門被貶謫後家道中落,其父庸碌無為,常年舉債維持生計,後受青秧法所累,蘇家人舉家北上逃荒,途中父母雙雙離世,餘他一人流落到了清平縣。”

如此身世,便和楚蘭枝所說的一一吻合。

衛殊不知為何地鬆下一口氣來。

方顯上前一步,雙手呈上一封信函,“公子,這是宮中那位的來信。“

衛殊接過手,親啟信函看了一遍,臉上不顯山也不露水,閱畢將信函放到燭火上,燃燒成灰燼。

東廂房裡。

楚蘭枝將縫好的鴨絨背褂齊整地疊放在床上,她推開紅漆雕花的窗稜,朔朔北風夾著雪粒子灌入屋內,冷得她一陣激靈,一向怕冷怕得縮手縮腳的人,居然倚在窗框上吹風,笑得一張臉燦若朝霞。

一想到即將到手的二十四兩銀子,她笑得腮幫子都酸了。

天色將晚,而衛殊遲遲未歸。

楚蘭枝聽見院子裡的掃雪聲,回頭就見蘇糰子拿著掃帚,不顧頭頂上簌簌在落的雪花,在庭院裡掃雪。

“蘇世卿,過來。“

蘇糰子提著掃帚進到屋簷下,挺身站直,低斂聲息地靜候她的吩咐。

楚蘭枝見他一貫的沉默寡言,許是怕生,許是畏錯,以至於她每次和他說話,聲調都放輕柔了幾分,“你是不是很喜歡掃雪?“

蘇糰子搖了搖頭。

“那我怎麼見你一天到晚都在掃雪?“楚蘭枝掰扯著手指幫他算道:”黎明即起,灑掃庭除一次;既昏便息,灑掃庭除二次;中間不下三次地掃到了學堂的院子裡,一日最少五次,這還不算多麼?“

蘇糰子緊了緊手裡的掃帚,凝眉了半天,嘴裡就擠出了一句話,“閒不住。“

他怎麼會閒得住才是。

除了炒菜,他一人全包了廚房裡劈柴挑水、生火煮飯的活兒,還要為她熬煮瓊漿、研磨花粉,夜裡把三個屋子的炕頭燒熱,他還要守夜為一家人燒洗澡水,即便是這樣,楚蘭枝夜起時,仍見他不知疲倦地坐在油燈下,拿著年年的書在看,這一看往往便到了深夜。

楚蘭枝細細地打量著他低斂的眉眼,“去偏院裡掃雪,聽得見朗朗的誦讀聲,還是聽得見先生的教書聲?”

蘇糰子猛然間抬起了頭,在觸及到她明睿的目光後,極其狼狽地埋低了眼。

這孩子就這一點心思,她如何會看不穿。

楚蘭枝給他出了主意,“想進三味書院讀書,你最好叫我一聲師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