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浩漫沉默了一下,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是的, 在你們來之前,我已經試驗過了兩次。

一旦趟進漆黑密閉的甗中,過去成千上萬犧牲者的煎熬全都會施加在身上, 說是萬蟻噬心、粉身碎骨也不為過。

渾身上下每一處地方, 都在遭受劇烈痛苦。

到後來我甚至已經感受不到疼痛,只有像是雪天過後, 萬物皆白的麻木。”

“...”

關安雁沉默不語, 儘管楚浩漫欺瞞了她和老師,但在這種情況下,她完全無法對對方升起憤怒情緒,只能艱澀道:“那王小姐呢?她還在等你回去。”

“她...”

楚浩漫低垂頭顱,抿起嘴唇,嘆道:“是我對不住她,但也只能如此了。

除非外面的人能夠未卜先知,請數位燭霄境的禪宗大德進來,比如那位天台山的鑑泉僧,晝夜不停,超度亡魂怨念,才有微小可能,在不傷及自身的情況下,消弭異變。

否則我能做的,就是犧牲自己。”

隧道再一次陷入寂靜,所有人的眼眸,在火光照耀下閃爍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餘永眯起雙眼,他完全不信任殺死了廖凱風、閻言,還差點殺了他的王黎年,

對於楚浩漫,也是警惕大過敬意——他見過太多滿嘴道德仁義,實則自私自利的所謂“君子”了。

“路修士,你怎麼看?”

餘永突然說道,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轉向李昂。

玉書生眼眸閃爍,立刻明白了餘永的意圖。

這群人裡,楚浩漫是甘願捨身取義的君子,和關安雁、嵇星望都是鹿籬書院的人,根正苗紅的道德楷模,

王黎年滿腦子都是家族利益,為了保護家族可以自願赴死。

只有餘永、玉書生、路飛的立場與利益一致。

他們本來就只是為了搜救楚浩漫而來的,沒有能力、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要犧牲自己,保全幷州。

他們可以在自願情況下犧牲,但如果楚浩漫自己想做聖人,而要拉著他們陪葬的話,

那這是否有點...

“問我怎麼看?”

李昂歪了歪頭,說道:“我站著看。”

“路修士,現在真的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玉書生苦笑道:“難道你也同意這個方案麼?”

“我自認不是什麼嚴格意義上的道德楷模,也不是損人不利己的小人,

只是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普通僱傭修士而已。總報酬只有五十精金,甚至都沒有預付全款。”

李昂慢悠悠地說道:“現在非要讓我在保全自身與保全他人之間做出抉擇,這讓我很難辦啊。”

“...”

王黎年聞言沉默不語,儘管在族人傳遞迴的資訊看,眼前這位名為路飛的修士,是九首虺蜮的傳承者,實力預計在聽雨境中階至高階,

但在方才對峙的時候,他都沒能感知到對方身上的靈氣波動,顯得格外詭異。

“這樣吧,我以前在海上漂泊的時候,聽說過這麼一個故事,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聽過。”

李昂緩緩說道:“有這麼一座城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百姓安居樂業。

當其他地方都處在水旱蝗災、民不聊生的時候,

唯有這座城市倖免於難。

城中百姓覺得這是上天眷顧,對昊天無比虔誠的同時,用道德要求自己,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城中也沒有任何犯罪發生。

然而實際上,這座城市之所以能夠如此祥和,全是因為某處無人問津的地窖中,有一位無辜者時刻遭受折磨——無辜者的苦難,愉悅了鬼神,讓鬼神於暗中庇佑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