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瑤笑意盈盈的坐在棺側,眸底似溶了秋月裡的一彎新月,而方才那兩個山匪頭子已經不知所蹤。

夕瑤刻意打趣道:“喲,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怎麼不在外面多玩會?”

祁墨辰劍眉深蹙,那雙黑耀般的眸子幽深難測,墨色翻湧,他隱忍著怒意大聲道:“你這妖怪究竟有何目的!”

夕瑤輕柔落地在他身側來回踱步道:“我這是和你做筆交易,我給你我的一滴靈血讓你身體得以繼續存活,而且是用暫時跳出三界外的方式活著,這段時間內你不會死不會受冥界管控,但是你不能離我太遠,而你只需幫我做幾件事,事成後我自會離開,那你也會重新變成一個正常人。”

她輕撫著掌心那道已癒合的傷口:“這筆買賣對你來說可並不虧本,難道這世間還有什麼事是比活著更重要的?有多少人想要活著卻不能,我的血這麼寶貴這份機遇可不是隨時都有的。”

她這三言兩語的竟澆滅了祁墨辰心裡大半燃燒著的怒火,確實這世間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他的人生如今正是最為耀眼發光的青春年華。

而他也還有許多事未完成,他肩膀上揹負著孃親臨終時的囑託、保家衛國忠君信義的信念以及對潘凝兒的一番承諾。

如果成為妖怪的契人,他至少還可以活著,哪怕活得卑微、活得並不自由。

可若是死了,他所有的信仰將會變得毫無意義。

最終祁墨辰還是被迫選擇了妥協,與她和平共處來換取活著的機會,而因她幽紅色的眼眸太過顯眼外加些驚悚,夕瑤還特意將眸色變換成之前的琥珀眸色,伴著祁墨辰一路走出囚困了她一百多年的山洞。

許久未見這抹和煦的暖陽,她的眼睛不適應的半眯起,站在石像旁沒有樹木遮擋的空地上,伸了伸懶腰貪婪的沐浴在柔和光線下。

祁墨辰微眯起眸子,回想起方才看石碑上記載的文字,疑惑道:“你在裡面真的待了一百六十多年?”

她瞳孔微縮,回想起那日,語調凝滯道:“或許是吧,一晃已經這麼多年了,那日我受了重傷墜入街市,正巧恰逢這裡正遭受著連年的乾旱,河水枯竭大地龜裂、顆粒無收讓百姓們飽受飢餓之苦,屍橫遍野,當時的地方官便以為我是天降旱魃,將我用鐵鏈緊鎖投入熊熊烈火之中,這火足足焚燒了三日。”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可是我本性屬火,這尋常之火又豈能傷我半分,他們便請了術士將我強行封入棺中,用符咒金銀壓棺,這一封便是這麼多年。”

這些往事就和昨日發生的事一般深深鐫刻在她心間,這一百多年對她來說不過是生命長河裡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時光匆匆彈指一揮間而已。

而這些凡塵歷劫的苦痛對比心間最深處不敢觸及的記憶來說,根本微不足道。

祁墨辰心裡其實挺想說一句的,之前從棺中睜著猩紅色眼眸詐屍的那一刻,根本就是妖怪本怪了,與旱魃也沒多大差別。

夕瑤用餘光瞥了他一眼便和他腹中的蛔蟲一般知道他定是在心裡暗暗說著什麼壞話。

她嫌棄道:“南方有人,長二三尺,袒身而目頂上,走行如風,名曰魃。所見之國大旱赤地千里。”

“而真正的旱魃千年也出不了一個,可是稀罕得很,國之乾旱或是風調雨順皆由天命所定,行雲布雨也非我的職責,卻牽連了我無故被封這麼多年,一群愚昧之人。”

祁墨辰追問道:“那你的血為何能掌控生死、起死回生?難不成你是話本所提及修煉千年的什麼狐…妖。”

沒想到夕瑤堂堂統帥幽冥的冥王,先被人認作是旱魃焚燒又被封入棺中,眼下又被認作是狐妖,殊不知下次還會被認作何方妖物。

世人所見異像總是會下意識與記憶中讓自己恐懼故事裡的妖魔形象所代入,夕瑤沒有半分不耐之色平靜的與他前後腳穿梭在茂密的山林間。

“我來自幽冥,非人非妖亦非魔,跳脫六道不生不滅,與世同歲與天同齊。”

夕瑤短短的幾句話讓祁墨辰不免一驚,幽冥在話本、坊間詭異故事雜談之中那是不可或缺的所在。

在他們固有的印象之中冥界象徵著無邊苦難的地獄、驚悚可怖吐著長舌的勾魂使者、嚴肅刻板的閻王與無數死相恐怖的陰魂。

那是所有鬼怪雜談聚集的地方,也是人們對死亡的畏懼連帶著害怕的地方。

雖不知夕瑤真實的身份,但他感覺到他定是招惹了一個比妖更不好招惹的主。

接下來的一路上兩人彼此無言,這一路上除了偶遇些山間亂竄的小獸,並未見佔據這山為非作歹的山匪流寇,順利的走出這片廣闊的泉靈山。

祁墨辰站在雜草叢生有些荒涼的官道上,疲憊的微喘著粗氣,瞥了一眼夕瑤,她卻完全沒有絲毫的疲倦感,正好奇地四處張望打量著周遭一望無盡的綠意。

他靈光一現道:“你是地仙你應該會飛吧,幹嘛還要和我用走的,飛到元安城不應該是轉瞬即到的嗎?”

夕瑤神魂受損靈力薄弱的根本支撐不了她離地浮在空中,更何況是飛,可眼下她這扮豬吃老虎唬人計謀還不能被拆穿。

夕瑤收回四處打量著的目光,別過頭去心虛道:“我…我這不是體諒你嘛,我不會隱身術,我帶著你飛萬一被人看見豈不是把你也當作妖孽,到時又不知要生出什麼腥風血雨來。”

祁墨辰有些疲憊的眺望著蔓延曲折的官道,這一日驚心動魄又滴水未盡,體力流失的極快,光是走出這山腿就有些虛浮。

他喘息著:“這裡隸屬於邊境,附近山頭最近一直有流寇作祟,所以通往城東的這條官道平日裡鮮有人出沒,還要再走大概五六十里才能進城,那隻能慢慢走了。”

兩個人就這樣一點點迎著陽光慢慢行走在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