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尚書省。正好趕上了高演鞭打手下。他看到他的六弟坐在主位上,神色威嚴,氣勢十足,竟恍惚的覺得有幾分帝王氣魄。

高洋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眸色沉了沉。

眾人見陛下駕到,大吃一驚,烏泱泱的跪了一地。高演也趕緊從主位上下來,跪到高洋麵前叩首:“臣參見陛下。”

高洋沉著臉,徑直越過眾人,坐到了高演剛剛坐過的主位上,這才慢吞吞的說道:“起來吧。”

“六弟這是做什麼?”

高演道:“令使惹了禍事,臣弟正在懲戒他們。”

“鞭打朝廷命官?”高洋語氣平平,順手翻看案上的書籍,看不出什麼情緒,彷彿就只是不經意的一句話。

高演心中卻立刻暗道不妙,他鞭打手下之事早已人盡皆知,就連陛下也聽說過此事,甚至還稱讚他做的好。可今日為何如此憤怒?

沒錯,是憤怒,他與二哥是親兄弟,怎會看不出來那平靜外表之下滔天的怒意。

果然,下一刻,高洋沉著臉,啪的一下將將手中書籍扔到案上:“常山王濫用私刑可知罪?!”

高演慌忙跪下:“臣一時衝動,有違禮法,請陛下責罰。”

高洋懶懶的靠在椅子上,盯著跪伏在地上的高演,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這是母后最為驕傲的兒子,是群臣眼中的良臣,也是百姓口中的賢王。甚至他與王妃伉儷情深都為人稱頌。

不知不覺間,高洋眸中染上了深深地妒意,他第一次對自己的這個弟弟產生了忌憚。耳邊楊愔往日裡的規勸又想了起來:二王權勢過大,恐難屈居人臣。

高洋沉默了半晌,問站在一旁的楊愔:“濫用私刑當如何處罰。”

楊愔面色平常,恭恭敬敬的回高洋的話:“回稟陛下,官員濫用私刑,當交由大理寺審訊定奪。”

聞聽此言,屋內高演一派的人均大吃一驚,平日裡陛下倚仗常山王,如今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

於是有那與高演交好的,趕緊跪下來求情:“臣懇求陛下念在常山王一片赤誠皆是為了朝廷,饒過常山王。”

“求陛下饒過常山王。”

“求陛下饒過常山王。”

眼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跪下給高演求情,高洋臉色越發難看,這些都是他的臣子,如今卻跪下來為別人求情,他倒成了不分中奸的昏君了。

高演暗道大事不妙,以陛下的秉性,今日恐怕不僅僅是因為鞭打令使,肯定還有其他,如今眾人求情,反而更惹得陛下不高興。

高演忽然想起今早自己上的奏疏,語氣是有些犀利,陛下心中有氣,但卻不至於此。

那是為何?何事讓一向對他依仗信任的陛下會忽然要治他的罪?

高演餘光瞥見了站在高洋旁邊面色平靜的看著他的楊愔,忽然明白了。

原來歸根結底是因為他權勢過大,功高震主了。

高演內心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他又怎會不知功高震主,身邊人也經常勸他小心為上。可他就是放心不下。陛下整日不理朝政,他若是再放手不管,那麼國將不國。因此他所以才一路揹負猜忌,兢兢業業的走到了現在。

高演有心辯解,可他確實打了朝廷官員,而且陛下正在氣頭上,他的辯解反而會是火上澆油,還不如先認錯,於是忙叩首:“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來人!帶下去,送大理寺!”高洋大喝一聲,四個帶刀侍衛湧了進來去抓高演。

正在這時,一直站在角落裡的一人走了出來,跪在地上:“陛下息怒,常山王雖鞭打令使,卻並非濫用私刑,只能算的上是懲戒。”

高洋眯起眼睛,盯著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此人沒有穿官服,四十來歲,個頭中等,長得卻偏瘦些。

原來是六弟府上的謀士,高洋認得他。

此人名叫王晞,早先在高歡手下任職,後來到了高演府中任功曹參軍。王晞生性閒淡寡慾,不太在意功名利祿,但卻與高演志趣相投,於是經常為高演出謀劃策。昨日,高演要上疏勸諫高洋戒酒,王晞便勸高演,認為此舉不可,但是高演看到高洋越來越沉溺酒色,頗為痛心,於是執意要上疏。

如今看來,奏疏果然成了引線,點燃了帝王心中的疑慮與不安。

楊愔見此情景,說道:“先生此言差矣,我朝律法嚴令濫用私刑。且朝廷命官犯了錯,自然有刑部和大理寺來審訊。如今常山王卻在尚書省私設公堂,鞭打令使,如何就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