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老道,你那符籙太久沒用,上面的法術會不會有過期的可能啊?或者是假冒偽劣產品,不是說被符篆打中的妖物三個時辰就會現出原形,現在都四個時辰了” 一個少年趴在齊腰深的草叢中,雙眼在遠方一處山谷處四處搜尋。

“你得相信爺爺的實力,爺爺一個屁,勝過仙家氣,爺爺一聲吼,妖魔抖三抖,爺爺一道符,鬼死邪魅除,再等等,那東西只道行更深厚而已,一個時辰內必定能露出破綻” 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從相隔不遠的草叢傳來。

“糟老頭子,我信你個鬼”少年低聲嘟囔一句。

“不過爺爺得告訴你,這東西邪門得很,有些妖術鬼法我也是略知一二,不在萬妖典錄之中,百鬼集冊也只是寥寥幾語,真要是打不過,有多快跑多快”那老者補充了幾句。

“每次都是長妖鬼氣勢,滅自己威風,一定是土遁鑽山跑了,這樣守著不是辦法啊,眼都快瞎了,不如直搗黃龍去山谷將它逼出來。這才痛快啊”少年的耐性似乎要被耗光。

“就你這一身歪瓜裂棗的本事,直搗黃蛇都難”老者笑道。

此時夜黑如墨,少年眼裡卻有金光閃爍,一對大小如豆,微微轉動的金珠在瞳孔中來回旋轉,一年前學會的流火金光瞳雖然未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此刻也正好派上了用場。

幽暗無聲的閃山谷不見半點光亮,尋常人眼前只能是一團黑暗,但妖邪鬼魅在火瞳之下,黑燈瞎火中也能顯出淡淡幽光而暴露蹤跡。

少年修為尚淺,道法靈力不足,難以長時間使用這等消耗極大的絕頂道術,只覺得雙眼痠澀難忍,口乾舌燥,腿上被毒蟲咬過的傷口痛辣無比,不禁有些心煩意亂。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那東西必是躲在暗處吸取陰寒之氣,好化解爺爺的純陽法力。等著我們鬆懈的時候逃走,你得看緊點,爺爺歲數大了,熬不住,先眯一會兒”

少年沉默片刻,埋怨道:“關鍵時刻偷奸耍滑的功夫一流”

五年來帶著少年轉戰山河萬里,老者養成了在時間縫隙中偷閒入夢的特殊技能,秒睡的速度無人能及,已然有輕微的鼾聲伴著低吟的蟲鳴在少年耳邊響起。

只過了半柱香的時刻,少年忽然察覺身下有些發燙,似乎有團烈火在地下炙烤焚燒。

“難道這山中有熱泉湧動?若真是如此,洗澡可就舒服嘍”少年喃喃道。

“燙死我了,燙死我了”驚醒的老道飛身躍上一棵樹,半眯著眼睛四處觀瞧。

就在少年尋思這變化從何而來,絲絲縷縷的熱氣噴湧而出,山丘如同一個燒開的蒸籠,整個山體開始輕微震動,跟著頻率越來越快,幅度愈來愈大。直到好似一個破開的玻璃球,露出道道由小而大的裂縫,無數山石經不住搖晃的力道,噼裡啪啦轟然滾落。

樹木傾倒折斷, 飛禽驚飛聒噪,虎豹狂奔暴走之聲響成一片。

適才安靜到只有微風輕吟的如水之夜,亂成一鍋翻騰的熱粥。

“該死的東西,攪了爺爺美夢,快走,這山丘之下藏著更大的傢伙”,老道來不及稍作思考,飛身而下抱住少年,乾瘦的身軀踩著幾縷清風竄入半空,幾個鵠落鷹飛後,藏身於山腳一塊數丈高,數米長的巨石之後。

危急時刻,老道從懷中摸出兩張閃閃帶光的符籙,一張隱身符,一張遁地符,喂滿道法夾在指間,以防不測

滿臉驚詫的少年沒有絲毫驚懼之色,頗為激動道:“這可不是一般邪物能有的力量,至少千年道行才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一鍋端了正好”少年有些亢奮。

“嘿嘿,說好聽點,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難聽點,你是牛皮瞎扯吹上天,錯把自己當神仙,不知道自己的斤兩”老道指著兩人適才藏身的山頂說道:“誰收了誰還不一定,自己瞅瞅吧”

少年舉目望去,立時就像墜入了千尺冰窟,陰森涼氣瞬間穿透每個毛孔,鑽入五臟六腑,冰雕雪砌的假人一般僵在原地。

適才兩人棲身的山丘宛如一個被人掰碎的饅頭,巨大的裂口中噴出幽藍鬼火,濃濃黑煙四散彌空。火光燭照之中,兩個巨大的人頭跳來跳去,彷彿兩盞被高高挑起的大紅燈籠,懸在半空,微微搖曳。

細看之下,兩個飛頭一男一女,似乎是情侶搭檔。男頭面黑如炭,雙眼赤紅,放出兩道直射數里的紅光,脖頸斷出依稀能見到藕斷絲連的腐肉,滿嘴尖牙大如匕首,閃著寒光。

長髮如瀑的女頭煞白如紙,眼中兇光好像帶著些許愛意,瞧著男飛頭陰惻惻的發笑,嘴裡噴出如煙如霧的團團白氣。

兩隻飛頭互望一眼,似乎進行著獨有的交流溝通,發出鬼號一般的低吼聲,十里開外都清晰可聞。

猛然中,擋在兩人身前的巨石被鬼眼紅光射中,火花四濺,青煙滾滾。

少年這才如夢方醒,壓低聲音問道:“原來我們追蹤的妖頭,還有個搭檔,這就是你說的雙頭鬼妖?到底是鬼是妖啊?還成雙結伴像對鬼鴛鴦”

老道咧嘴笑道:“一半鬼,一半妖,男頭是妖,女頭是鬼,陰陽分合,妖鬼一體,鬼與妖的法力聚於一身,極難對付,你小子可別尿了褲子,爺爺我也是生平頭次見著真東西,沒有必勝的把握”

“嘿嘿,抓鬼捉妖是你我的本分,生死看淡,全力幹”少年拔出腰間長劍,正要飛身而出。

老道見他那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愣頭青架勢,一把按住少年肩頭,罵道:“你小子那點道行,盡幹些雞蛋碰石頭的蠢事,這鬼妖的特性還不清楚,先靜觀其變,看看他們法力如何”

此時正值初夏,本該有些酷熱的山巔上陰風陣陣,濃郁的森森鬼氣順著山坡朝下流散,黑臉人頭噴出腥臭無比的陰寒之氣,深秋大霧一般籠罩著山頭萬物,草木之上結出厚厚白霜,只是凝霜之後,翠綠的草木枝葉紛紛潰爛凋謝。

寒氣滲透地表,直達地下數米,山中無數溫暖洞穴中,蛇鼠蟲蟻皆因突然而來的急速冰凍而失溫慘死。

白臉女頭同樣猙獰恐怖,在嘴中翻湧的白色口水咕咚咕咚作響,猶如滾燙的熔漿,偶爾濺出幾滴落在岩石之上,冒出幾道煙氣後,硬石便如火燒蠟燭一般消融殆盡。

“人老了,膽氣也慫了,你該是怕了吧?乾等有個屁用,開打之後見招拆招就好”,少年按捺不住,跳上巨石拔劍而立,正要做法念咒,先用道法將凡胎肉體護住。

聞到活人氣息的鬼妖嗅覺何其靈敏,興奮之下齊齊張開巨嘴瘋狂吞噬,天地間飛沙走石,來不及逃走的林中鳥雀,走獸蟲鼠如飄忽亂飛的草葉一般被吸入兩張巨嘴。

如此毀天滅地的吞噬中,道法尚未施完的少年怒吼一聲,將長劍插入巨石之中,雙手緊緊握住劍柄。即便如此,身體仍似一張被風吹動的旗幟,朝著雙頭鬼妖方向橫陳倒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