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幾乎放棄了回憶自己當時的表現。

光是意識到自認為完美無缺的演技被人從頭到尾地看透到底,就彷彿存在某種名為社會性死亡的窒息感掐上喉嚨,令他羞恥難堪。

“你可真是……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緩緩吐出一口氣後,克萊恩決定搶佔話語的主動權,率先說道,“你自稱異世界訪客,是個魔法師……然而若從實際情況分析,你其實是先穿越去了那個有魔法有神明的世界,後來才跨越星界之門,意外來到我們如今所在的這個世界,對嗎?”

愛麗絲沉吟了一小會,輕點了點頭:

“你要這麼理解,大體上也沒錯。”

“那麼!”幾乎是她給出回答的瞬間,克萊恩便抑制不住激動地站了起來,甚至不由稍稍抬高語調道,“我的願望,你說願意幫我實現的那個願望——”

“——回到你穿越前的,那個地球?”她平靜地接了下去。

在他逐漸沸騰昇溫的情緒與加快搏動的心跳中,愛麗絲同樣站立起來,直視著他霧氣後的臉龐,語氣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個願望超出我的實現範圍了,你放棄吧。”

“……以你現有的能力和知識,不足以幫我實現這個願望,是這樣嗎?”克萊恩揚了揚嘴角,殊不知自己此時的笑容甚至比剛入殮時的表情還要僵硬。

“唔,我想想。”愛麗絲認真思考了一番,糾正道,“其實,也不是不可以,但那種手段僅限理論,幾乎不具備實際操作的可能性……”

竭力控制住自身情緒,克萊恩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希望能知道那個理論。”

“即使這要消耗掉一個寶貴的願望名額?”愛麗絲輕笑一聲,復而補充道,“開玩笑的,就當是超過服務範圍的補償附贈,不過……唔,算了,沒什麼,在我看來,你就算知道了這個方法,應該也不會選擇去實行。”

“是……一種十分艱難的方法?比如要在黑暗無邊的宇宙裡飄蕩成千上萬年,當一根漂泊的老冰棒?”克萊恩開起了地球同鄉才能聽懂的冷笑話,儘自己所能地舒緩心理壓力。

愛麗絲輕輕呼氣,語調中的笑意與輕鬆都已消逝無蹤:

“不……你的願望,與實現這個願望的方法,自身就是與如今世界水火不容的異物。你要戰勝的敵人,是立足於這片信仰土壤的七位正神,是被奉為邪神的隱秘存在們,是活在這顆星球上的全部生命,是星界以外的所有未知……當你征服它們,取得執掌一與全的至高權柄,或許能有機會做到你所期望的那件事。”

從聽到一半就想吐槽了的克萊恩按壓起太陽穴,總結道:

“你想表達的是,如果我成為世界之敵、毀滅一切的終極大Boss,並且成功達成讓世界完蛋的最終目標,就有機會回家了?”

這聽起來就像是某些日系輕的套路,而且還是中二感爆炸的那種。

“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愛麗絲顯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顧自發出一聲極輕的笑音,“不過,像你這樣認真惦記著過去、真心希望著能夠回家的人,過去應該生活得很幸福吧。一個會互相牽掛的家庭,幾個擁有共同愛好的朋友,安穩而沒有太多起伏的生活與工作……嗯,的確,這樣的一天天的確會叫人心生懷念……”

克萊恩逐漸從她之前那些誇大的描述中緩過勁來,不期然回憶起了鬢髮霜白的父母,回憶起與死黨們一同走過的校園路,回憶起辦公室窗外的梧桐樹,每到秋天都會有泛黃的落葉來訪他的桌臺……平淡而理所當然的一幕幕畫面像是褪去色彩的舊照片,無聲侵蝕著異鄉人的思憶之情。

一點點撫平心中的漣漪,他苦笑著道:

“當然了,那是屬於我經歷過的人生,怎麼可能輕易忘記,你既然能理解這些——”

“其實,我完全無法理解你的思鄉情懷。”愛麗絲搖頭,平靜地否定道,“無論家庭、朋友,還是生活與工作……全部,全部,都不會讓我產生半點回去的念頭。所以,請分清楚我們的立場,請記住哪怕曾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過同一時代的空氣,‘穿越者’之間也可能存在著無法跨越的鴻溝。”

就像是覺得這番話語的衝擊力度還不夠一樣,她上前了兩步,虛幻朦朧的身影幾乎快要貼上克萊恩,與屬於他的那一層輪廓交疊。

“另外,‘穿越者’羅塞爾的存在證明了你並非經歷‘穿越’的個例,你敢說自己沒有考慮過某個問題嗎?沒有考慮過……這個世界上還可能有其他的‘穿越者’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