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實上,當時警方第一時間抵達了現場,開啟過側翻的車廂檢視,也向周圍目擊者再三確認過,事故發生時的馬車上並沒有所謂的乘客,也不曾見到有任何人從車廂中離開。

那名馬車伕被認定為服用致幻劑過度,產生了記憶與認知上的紊亂,再也沒有任何一位警察願意聽取他的證言。

由於交不起昂貴的保釋金,同時面臨著馬匹與車輛的賠付問題、造成事故的全責過失,當那名馬車伕度過他在看守所的一週拘留,找上他的只有一份失業通知和一紙拖欠賠付的訴狀書。

心知自己身無一技之長,陷入絕望的車伕心灰意冷之餘,選擇了輕生自殺,卻被好心人發現救下。

於是在輕生者頭腦一熱的尋死衝動過去之後,好心的救助人便從車伕口中聽來了一個充滿悔恨與不解的故事。

恰是報社記者的救助人以此為材,創作了一篇情感真摯、引人深思的報道,並結合了事故當事人的陳述內容,將疑點與懸念轉移到了那位在車廂中神秘消失的乘客身上,甚至還提出了幾個大膽的假設;至於側面文字試圖描繪的慣例,則是貝克蘭德各大報刊雜誌的日常保留節目,諷刺警察們粗暴的辦案手法,缺乏公正的獨裁獨斷,為求省事可以枉顧市民的清白,等等。

這篇報道登出的頭兩天,還尚未引起多大的反響,多數的看報人也只是當做故事,快速地掃過,便去追逐那些更吸人眼球的標題了。

然而在報道登載後的第三日,貝克蘭德橋區域發生的一起馬車失控事故幾乎震撼了半座城的居民。

那起造成了三死、十餘人受傷的重大事故,同樣是車伕策馬驅車駛過十字路口,同樣是馬匹突然發狂失控,衝撞向街旁的百貨店入口,同樣是車伕堅持聲稱自己正在駕車帶著車廂裡的客人前往目的地,實際車內卻空無一人的致命矛盾。

倒在血泊中的遇難者,大聲叫嚷的負傷者,與家人走散、哭泣不止的孩童,第一時間趕到事發地的警察,緊隨其後圍住現場的各報社記者……各式各樣的人聚集在慘烈的事故現場,並目擊到了之後發生的那一幕極具衝擊力的畫面。

起初發現到不對的,是一名見習中的年輕督警。

年輕督警注意到死去的馬屍腹部異常飽滿鼓脹,就好似懷了胎一樣高高聳起。

但這種被出租馬車公司安排來做重度體力勞動的馬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懷胎的母馬。

於是在徵得上司同意後,年輕的見習督警向同事借了一把相對鋒利的短刀,當場剖開了馬屍的腹部。

七零八碎的人類殘肢就這樣從馬肚中漏了出來。

兩個曾經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被扭曲著四肢和頭顱,被硬生生塞入了馬匹的腹中,頭頂甚至還戴著沾血的禮帽,手中也還緊緊握著代表體面的手杖。

回過神來之後,還有餘力行動的報社記者們咔嚓咔嚓按著相機的快門,記錄這震撼人心的一幕;而所有警察則是面色慘白,頂著似乎不會休止的閃光燈上前,讓有驗屍經驗的警署成員抓緊時間給出初步的判斷。

簡陋的驗屍很快便出了結果——這兩人死去的時間絕對不到半小時,肢體未僵硬,鮮血尚未凝固,腔內留有溫熱餘溫,是兩具新鮮得不能再新鮮的屍體。

此時又恰有好事者翻找出前幾日的報紙,不嫌添亂地將這起事件與上週發生的馬車事故聯絡起來,頓時便掀起了一陣譁然。

譁然隨著當晚的報紙發售,隨著那些助長輿論喧囂的報道,被越來越多的人們關注,並逐漸滋生出恐慌。

事實上,那一晚便有官方組織所屬的非凡者找到了第一起事故中那具被處理掉的馬屍,並在肉類加工工坊主戰戰兢兢的承認下,從院落中挖出了一具已出現腐爛跡象的蜷縮人屍。

“說到這裡,想必我也用不著補充後來那些不知真假的熱議內容了。”萊昂納爾難得神色陰霾地嘆著氣道,“總之,從那時候起,南區或橋區,幾乎每週都會發生這樣一起類似的‘十字路口慘案’,犧牲者至少會有一人——那些悽慘死於馬腹中的無辜乘客。而時至今日,第五起慘案恐怕也已發生,卻仍未有人能堪破這些懸案背後的謎題……”

克萊恩光是聽著,都不由地感到有些汗毛倒豎:

“的確很詭異,也很悽慘……不過那為什麼這些慘案會有‘十字路口的惡魔’這樣的別稱?”

難道是官方已經鎖定犯罪者是“惡魔”途徑的邪惡非凡者了?可既然是這樣,他們又為什麼不早點把犯人捉拿歸案呢?

萊昂納爾顯然猜不到他心中的想法,僅僅只是搖了搖頭:

“還記得我提到的那位救助過自殺車伕的報社記者嗎?正是那位記者撰寫的第一篇報道里,提出了數種大膽的假設,其中就包括了羅塞爾大帝曾在某本不知名自傳裡提過的‘十字路口的惡魔’儀式……我想想,好像是說,在十字路口埋下黑貓的屍體還是骨頭,召喚來自深淵的惡魔,為人實現邪惡的願望……實際情況到底是不是這樣,我就不多去思考了,大概是後來那群記者們覺得這個叫法更酷,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就統一採用了它。”

果然又是你,羅塞爾大帝……克萊恩並不怎麼意外地苦笑了下,側頭觀察了“華生”一眼,發現她反應平平,一副禮貌傾聽的安靜態度。

“相信我,如果你們有機會破了這個案子,一夜之間就能成為轟動貝克蘭德的名偵探。”直到這時,爽朗的笑容終於又回到了太陽信徒的臉上。

克萊恩委婉略過了這個話題,含蓄道:

“首先,我們得先解決第一樁委託,也就是發生在你家的失竊案,萊昂納爾。”

“當然,當然,事要一件件來……”萊昂納爾點著頭停下腳步,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為兩名客人引向住所的入口,“請進吧,我們到了。”

克萊恩正要矜持地客套寒暄幾句,卻見這外表俊朗的因蒂斯美男一身頗顯聖潔氣質的白色長袍,轉身便是抬腳踹在門上,熟練地以蠻力踢開堆在門後的幾件重物,硬生生撞開了自家的家門。

“之前門鎖不小心被我弄壞了,一直忘記找人來修……”

萊昂納爾一臉陽光的燦爛笑容,看在克萊恩眼中已全然寫滿兩個大大的漢字:

憨批!

門鎖壞了,還不修,賊不偷你家都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