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異樣沉寂後,莎拉聽到一聲低低的驚歎,似乎是有誰認出了會議講桌旁那青年的來歷,忍不住向身側的人說起話來。

“我見過他!他……他出席過諾森貝特的慈善晚會,而且好像還是一家新成立公司的股東代表人之一……”

“我也認得那張臉,你說的那家新公司叫沃德蘭,剛成立之初就在《伯寧翰經濟報》和《希望商報》上連續登載了三天的熱門記事……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我就是那天去參加沃德蘭公司上市釋出會的採訪記者!”

“等等,我好像聽我一位在時尚雜誌社工作的朋友提到過,說是在客戶的產品宣發會上見到了一位特別適合拍攝下期雜誌封面的先生,可現場的安保人員攔住了所有想要給他遞名片的攝影師和業餘記者,以那位先生只接受有預約的採訪為由,謝絕了一個又一個的見面和談話請求……那天的宣發產品,應該就是沃德蘭公司推出的沒錯!”

……

不算嘈雜的竊竊私語聲層層重疊,讓試圖找出重點的莎拉忍不住愈發專注於側耳傾聽。不過她很快看見那位身穿純白正裝的金髮男士從講桌的陰影后走出,來到了會議廳最受人矚目的中心。

他理所應當地、坦然自若地迎上了所有安靜下來的視線,毫無半分不自在,彷彿生來就該沐浴在萬眾矚目的光芒下。

“晚上好,各位女士、先生們。你們之中或許有人已經認出了我是誰,或許有人還在回憶我的身份,但請記住,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之後,你們將會銘記我的姓名,也會讓全貝克蘭德讀到新聞記事的人們記住我、記住我為他們帶來的承諾!”

簡短的寒暄過後,這名眉眼五官都好似畫作般精緻俊雅的青年便直奔主題,語氣和神態裡也奇異地帶入一股肅冷的殺伐感,生生在被爐火溫暖了些許的室內掀起無形寒風,竟無端令不少人本能地打起了寒顫。

“沒錯,我想告訴各位的事,正巧與近期的某個話題有關。”就像是為了安撫這些人被帶起的情緒,他笑意淺淡地微笑起來,“大家是否注意到了,最近一週時間裡,‘十字路口的惡魔’似乎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再沒有犯下任何一起血案?”

“十字路口的惡魔!”

坐在階梯式會議廳中的記者們瞬間爆發出一陣不小的騷動,而後又強行按捺下來。只是這一回,安靜下來的空氣裡不再沉澱著冷淡的不滿與無趣,星星點點的火花已被火石擦起,充滿熱情與激昂的火苗蓄勢待發。

“但這一時的平和只是表象,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至於要說為什麼——”

說話者短暫地停頓,驀地壓低了聲線,讓嗓音更為醇厚動聽的同時,亦染上了難言的神秘色彩:

“今天傍晚,我救下了一個男孩,一個被‘十字路口惡魔’盯上的男孩。今天本該是第七起血案的案發日,而我阻止了它的發生。”

在滿屋的譁然中,他示意等候在會議廳角落的男孩走到自己身旁,好讓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個男孩的舊大衣外套上累累的擦痕,看到他侷促拉低頭頂鴨舌帽的手掌上包著的外傷繃帶。

“這個男孩叫伊恩·賴特,我猜你們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但正如你們所見,這個男孩遭遇了那樣可怕的事件驚嚇,還受了傷,所以部分提問將由我來代他回答……啊,當然,肯定會有人質疑整件事的真實性,沒關係,我可以將拍攝的現場照片分發給各位看,也收集過了另一位當事人、馬車車伕的有效證言,不管有什麼問題,都儘管來吧。”

他拎起了放在會議講桌上的牛皮紙袋,於眾多灼熱的視線下展示著它充實的厚度。

“作為回報,我希望各位能把我對‘十字路口惡魔’的想法和猜測寫入報道,而我將負責徹底解開這一連串血腥案件背後的謎團,為生活在貝克蘭德的市民們除去這個噩夢!”

…………

“再見,女士,我很期待讀到明天的晨報頭條。”

長達六十分鐘的高強度問答會終於結束,亞瑟·華生微笑著與來自《城市晨報》的年輕女士握手道別,送走了今晚的最後一名記者,這才在恢復安靜的階梯式會議廳中找回一點屬於夜晚的清冷。

直到一道來自身後的、有些怯懦的聲音喚回了她飄散出去的思緒。

“華生醫生……您,您之前說好的報酬……”

亞瑟·華生轉過身,語氣平和地指了指一套靠近壁爐的桌椅:

“先去把衣服換回來吧,我不會賴賬的。”

聞言,假扮伊恩·賴特的男孩點了點頭,過去將那身不合年齡的老舊大衣換回了他自己的補丁夾克,然後頗有些戀戀不捨地摘下頭頂的鴨舌帽,來回小心地撫摸了帽簷幾下,才離開溫暖爐火的烘烤範圍,把這套衣物交還給面前的醫生。

而這位長相出眾的年輕醫生也不拖沓,爽快地遞了一隻不大的腰包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