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者戴莉。”艾諾威主教點了點頭,從善如流地改口,“再過四小時,就能抵達總部了。我想你應該很清楚自己會面對什麼。”

“……我明白,但我不會後悔做出這個決定。”戴莉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克萊恩可以感受到從手中握柄傳來的微微顫抖,或許正如“死靈導師”此時並不平靜的心境。

艾諾威主教輕提了提魚竿,呵呵一笑道:

“在你踏上這艘航船的那時起,就已經沒法後悔了。鄧恩·史密斯的狀況非常糟糕,隨時可能陷入失控和瘋狂,能撐到躺入‘寧靜之棺’都很難得,難得到稱得上是奇蹟了。”

隊長……隨時可能陷入失控和瘋狂?

僅僅只是聽到這位溫和笑著的主教如此表示,克萊恩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冰冷手爪攥緊,令他呼吸困難。

在戴莉的沉默中,艾諾威主教臉上的和藹笑容逐漸消失,換為惋惜的神情輕輕搖頭。

“可惜啊,真的可惜。若鄧恩死在那場戰鬥中,那他至少還能以英雄的身份、以無名守護者的身份葬入墳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值夜者戴莉,你知道的,我從頭至尾都不贊同總部作出的這個決策。

如果失控者是如此輕易能被挽回的,那麼過去死於瘋狂的無數犧牲者又算什麼?不夠好運的、沒能撐到現在的不幸之人嗎?是啊,沒有人希望看到曾經熟知的親眷和朋友變成那樣,所以就將原因歸於運氣不好、意志不夠堅定……但其實你我都很清楚,失控者的靈已被汙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隊長……如果不是他給隊長灌下了那瓶藥劑,隊長至少還能以英雄的身份安息?

這豈不是在說,他想要拯救隊長的心願反倒害得隊長走向瘋狂、走向失控,一步步變成可憎怪物的模樣……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豈不是在指責他,就那樣看著胸膛變成空洞的隊長倒下、死去,也好過上前自以為是的施捨和拯救!

不,不對。

站在原地袖手旁觀,對一條值得敬佩的生命見死不救難道就是正確嗎?

不對……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扭曲和瘋狂……

“克萊恩。”一隻體溫偏低的手托住了他幾乎快要抓握不住鏡柄的雙掌,愛麗絲輕聲喚回他逐漸發散出去的混亂思緒,語氣一如既往地溫軟,“相信我,也相信他們,故事不該在這裡結束和止步。”

克萊恩深深吸氣,重新握緊鏡柄,凝神傾聽鏡面另一側傳來的聲音,努力跟上似乎錯過一小段內容的、戴莉女士的表態。

“……至少該嘗試一次,哪怕一次。如果失敗了,那我,我……”戴莉的回話聲中混入了明顯的顫音,“我會做到他,做到鄧恩所期望的那件事……我會,親手殺死他。”

艾諾威主教不再開口,無奈地搖著頭長長嘆息一聲,收回空無一物的釣竿,提起裝著半桶水的釣桶走向船艙,顯然是不願再多勸了。

隨著他放開手中的鏡子,鏡面上呈現河岸風光的景緻逐漸淡去消散,變回了原先那面普普通通的化妝鏡,仰天靜置著映出蒸汽列車站候車廳的透明棚頂。

捏著眉心整理了一小會資訊,克萊恩抬眼看向身旁的魔女:

“……戴莉女士做出的那個決定是什麼?他們……黑夜教會總部想要進行什麼嘗試?”

“當然是,挽回失控者的嘗試啦。”愛麗絲微笑起來,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比了一個噓的口型。

儘管對她的回答已有所預料,但克萊恩仍是感覺到攥著自己心臟的那隻冰涼手爪似乎鬆開了幾分,為他留出了喘息的空間:

“有希望成功嗎?”

“也許吧,沒有進行嘗試之前,一切都只是可能性。”

愛麗絲緩緩垂落眼簾,又再度睜開,讓打落在睫毛下的陰影變得淺淡,變得透明。

“關於失控,關於外因誘導的瘋狂,我幸運地得到了參照物,因此順利得出了四種可供試驗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