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藉有消化了部分魔藥力量的“小丑”預警能力,克萊恩躲過了劈砍向自己頭頂的白色骨刀,躲過了遭受致命傷害的最壞情況,只有右臂輕微負傷——

說是輕微傷勢,但梅高歐絲變質成白色骨刀的左臂鋒利異常,幾乎快將他的手臂連肉帶骨地斜切斷裂,似乎僅有一層薄薄的皮肉連線著傳來劇痛的、已經完全失去知覺的右臂。

當時的他眼前一黑,險些被劇烈的痛感打亂全部的思緒。

好在他及時恢復了思考,趁怪物般的梅高歐絲被使用封印物“2105”血管小偷的倫納德牽制住,飛快地從風衣外套的夾層口袋裡取出一瓶藥劑,咬開瓶塞把淡紅色的微苦藥水吞嚥了下去。

——那是他從得到起就一直沒捨得使用的“治療藥水”,是他參加那場魔女晚宴時就從愛麗絲手中收下的“報酬”之一。

手臂的傷勢奇蹟般得到了好轉和恢復,但也帶來了麻癢和比負傷時更強烈的痛感。

克萊恩咬牙挺過了最難捱的那幾秒,旋即在模糊的視野中看到倫納德被撞飛出去,高高舉起左臂骨刀的梅高歐絲就立在失去行動能力的“午夜詩人”身前,被無數黑色的絲線纏繞又包裹,彷彿受到了那些黑色線條的禁錮。

無聲看向手捧聖賽琳娜骨灰盒的鄧恩·史密斯,克萊恩感到了少許心安,伸手從口袋中取出竊取太陽神血力量製作的“陽炎符咒”,也是他手頭僅有的最後一枚殺手鐧。

然而彷彿覺察到了母體所面臨的危機,梅高歐絲腹中的邪神子嗣發出了啼哭。祂想要降臨,祂意圖出生,幫助被黑色絲線束縛住的怪物母親。

絕不可直面與傾聽的子嗣啼哭聲接連響起,連綿而急促。

能夠借封印物之力勉強牽制梅高歐絲的倫納德陷入了昏迷。

哪怕竭盡全力,哪怕聖者賽琳娜的骨灰盒在汲取鄧恩的血液後發揮出了更強大的禁錮之力,僅憑克萊恩與鄧恩·史密斯二人,仍然無法與近乎瘋狂的邪神意志抗衡。

……直到,屬於“夢魘”的心臟被徒手挖出。

直到那顆有著夜晚與夢境感覺的、收縮鼓脹中的鮮活心臟,被放入製造出無數黑色絲線的聖賽琳娜骨灰盒。

血淚混合的液體滑落眼角,克萊恩找準時機,扔出了手中傾注著自身所有靈性力量的“陽炎符咒”,清晰而沙啞地以古赫密斯語單詞呼喚了光的到來。

淨化汙穢、照耀黑暗的光!

做完這一切,他顧不上其他任何人與事,顧不上房屋的搖晃與身後幾乎灼瞎雙眼的熾白光芒,徑直奔向了記憶中站立著隊長的方向,已徹底恢復傷勢的右手不斷在口袋中摸索著什麼。

幾秒鐘後,他睜開痠痛的眼睛,攥緊手中小巧卻又彷彿有萬鈞沉重的圓瓶。

“我們拯救了廷根。”

鄧恩·史密斯嗓音醇厚,不見悲傷與痛苦地露出了笑容,輕鬆而平靜地望著克萊恩,做了一個不那麼沉穩,也並不正經的擠眼表情。

“隊長……”

克萊恩所有的話語都被堵在了嗓間,鈍痛切割著他的胸口,讓他無法完整地說完任何一句話。

於是他索性不再試圖表達,顫抖著手扔開瓶塞,不顧鄧恩似有疑惑的神情,近乎硬塞地將那些暗紅的、如血液般濃稠的藥水灌入了隊長的口中。

還來不及放鬆,也來不及確認這瓶“復活”藥劑的效力,克萊恩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劇痛。

他怔怔地下移視線,看到一隻浸透鮮血的手掌穿透了自己的左胸。

意識渙散間,他感到那隻手向後抽離,看到鄧恩·史密斯閉上雙眼後仰倒地,聽到自己手中已成空瓶的玻璃圓瓶滾落到地上、發出骨碌碌的聲響。

最後,一雙皮鞋越過了他,停在聖賽琳娜的骨灰盒前。

這便是停留在克萊恩·莫雷蒂記憶中的全部畫面。

他於茫然中推開棺材蓋,推開墓坑的石板,在無數泥土的墜落中坐了起來。

他將手放在了衣領口,下意識地就要解開衣服,檢視被手掌貫穿過的左胸。

但他的動作停在了襯衫的第三顆紐扣上。

沙沙、沙沙——

踏過草坪的腳步聲,毫不掩飾自身存在的腳步聲,正逐漸變得清晰,變得響亮,就彷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