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轉到了天空的另一面。我率領著一班如花似玉的壁人兒去向晚宴場地。一群姑娘們手腳利落,不一會兒功夫便將一切準備妥當。

也許是平日多有疏忽,今日一見只覺得小荷臉色發黃,人也有些消瘦,時不時的總往衛生間跑。我有些狐疑,便跟在了她身後。

她進入衛生間後只是對著洗手池隱隱作嘔。雖然我沒有可以參考的經歷吧,但電視劇看多了總是會對這種現象有些敏感。我儘量收斂起驚訝的情緒,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後背,從旁邊抽了紙巾遞給她,小荷一下子直起身,看到是我竟滿臉驚恐,嚇得說不出話。

見狀我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小荷,有事別瞞著師姐。”

不想我這一句話竟惹得身旁的玉人變成了淚人。我將小荷攬在懷裡,輕撫她的後背。待她哭得差不多了,我試了試她的眼淚,問道:“是誰的?”

“秦書記……”

腦子裡“嗡嗡”作響,秦書記,那個和彌勒佛似的大善人,這座小城屈指可數的頂梁人物。說來還算是我和吳琛的媒人。對我一向慈愛有加,每每看到他臉上的笑容都會讓我聯想到年幼時便去已世的爺爺。沒想到啊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秦書記,居然會對一個小茶師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

“師姐,不怪他,是我妄想攀高枝,有意勾引秦書記的。”小荷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怒意,瑟瑟的在旁邊辯解。

“這種事自然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不會把一盆汙水全潑他秦書記一人身上。但現在,我自然是氣他比氣你多。可惜我無權無勢不能將他好好的罰上一罰,只能多留個心眼以後小心處事。不說這些,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這個孩子你要不要留下。看你現在的表現,也一個多月了吧,要是不想留可要抓緊了。”

“我不想留,我養不起,也不能讓孩子一出生就沒爸爸。可是師姐,我害怕,它是我的骨肉,我怎麼能將他殺死,我怎麼能殺死我自己的孩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小荷一面說著,一面泱泱流著眼淚。看著她的樣子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自己的心臟,隨著她抽泣的聲音一揪一揪得疼。

“傻丫頭,它不死你就該死了。你覺得秦書記會認這個孩子?你以為你的家人會理所當然的接受這個孩子,對它沒有絲毫偏見?你以為你的母愛很偉大?其實你一時的心軟會害了你自己,也會傷害許多在你身邊關心你的人。”儘管這麼說很傷人,但是我不得不當這個惡人,我不能讓小荷毀了自己一輩子。

小荷的眼淚依舊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著,但是卻不似先前那般悲切。她沒再發出聲響,只是靜靜地淌著淚。靜到我可以聽到眼淚滴到地上的聲音。

我試圖揣摩小荷的心情,卻很難想象那時的感受。我只能說,若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會不忍心拿掉那個孩子,屬於我的孩子,在我身體裡靜靜成長的孩子。

母親的子宮,那本應該是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可是媽媽竟然狠心的想要將它拋棄。那可憐的小生命,甚至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也許是因為出身不濟,小小年紀便在社會中闖蕩的小荷有著比同齡人更堅強的內心。她漸漸止住了抽泣,而是抬起頭,異常堅決的跟我說:“師姐,過兩天你陪我去醫院吧。不要告訴其他人,我不想讓大家知道。”

我勉強扯出一絲笑容,點點頭,又將她摟在懷裡用力的抱了抱。

晚宴舉辦的十分成功,不出吳琛所料,無論是官員還是商人均是各自打著各自的算盤,話裡話外或是勾結;或是挑唆;或是試探;或是猜測。而眾位夫人也都忙著互相明嘲暗諷。不管怎麼說,表面上看起來整個場面倒是熱鬧非凡……

既然是我唐晚晚做東,自然也少不了四處向領導表紅心、示姿態、阿諛奉承,甚至還要陪夫人們談談養生之道。一晚上將客人們伺候的舒舒服服,我自己倒是在各桌之間來來回回的走斷了腿、說幹了嘴,連一口茶都沒來得及喝。

酒足飯飽,便開始了早已準備就緒的茶藝展示。姑娘們動作一致,配合默契,加上高山流水的背景音樂,可謂是如詩如畫,美不勝收,令人無酒自醉。

而今晚的重頭戲則是我先前收來的一塊已存藏四十餘年的普洱茶磚,沖泡者自然也是本大小姐。雖說我是開茶樓的吧,但我的泡茶水平真的並不是多麼出色,若是和我身後的眾多茶師站在一起,頂多也就是個中上等。

選擇衝這塊普洱茶,一來是這塊普洱茶本身的價值與今晚的氛圍十分相稱,二來普洱茶的沖泡比起烏龍茶要簡單一些。既然總要獻醜,那還是儘可能的讓自己不會太丟人比較好。

走到茶海旁,行了半鞠躬禮。席間吳琛鼓勵性的衝我笑了笑。

所謂茶通六道,茶藝;並不僅僅是技巧的展示,更是有傳神、動心、留餘意這三大講頭。手法熟練、動作優美固然重要,但重中之重則是透過生動的技藝體現出一種對美的領會;對心神的陶冶。

雙手嫻熟的舞弄著件件茶具,輕盈妙曼。芊芊玉手一繞一翻仿若行雲流水;尖尖巧指一點一沾宛如指生蓮花。騰起的水霧迷住了視線,仿若仙境一般如夢如幻。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連貫而不顯倉促;散淡卻井井有條。

諸位看客如痴如醉的同時,我心裡倒是鬆了一大口氣,暗自竊喜:“阿彌陀佛,終於順利完成了。”

晚宴後我再次拒絕了吳琛邀我去他家住的邀請,只是讓他送我到我自己啊樓下,看著他有些失落的駕著他的越野吉普離開,心裡雖有些歉意,但是想到小荷,我怎會有心情同他人夜夜笙歌呢?

躺在床上已是深夜,心情又壓抑起來。

人各有命,也各有各的緣分。時常會怨天尤人的感嘆我與尤燁的緣分太短。如今想來,老天已是對我額外垂憐,至少,它還給了我和尤燁四年的美好,讓我現在可有所懷念。而小荷和她腹中的孩兒,卻連一面之緣都沒有,短短一個月的朝夕與共,就即將走到陰陽兩分離的境地。真是可悲、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