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那麼愛我，可我不配（4）

他又遲到了。他的座位上空著。大家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缺勤，老師也還沒有點名。我焦急地注視著教室門外，希望他在老師點名前趕緊進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有他一個人缺勤，卻陸續有許多人走進教室，他們都好像流水線生產的機器人，有著同樣的身形，穿著同樣的衣服。我看不清他們的臉，一張臉也看不見，而且越是想看清楚，越是什麼也看不清。

我又轉頭看向他的座位，一個身影正趴在桌子上睡覺。我依然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他，因為我看不見他的臉，而他的衣著和身形，和陸續進來的那些人一模一樣。

原來，我根本無法從人群中將他識別出來。

原來，我竟那麼看不清他。

原來，我們不是錯過了，而是我本就找不到他。

直到在烏龜敲擊龜箱的“喀啦喀拉”聲中睜開眼睛，“我本就找不到他”的想法依然固執地在腦海中盤旋。

以前我以為我們是天造地設、命中註定。未曾想，我們之間只是緣分淺薄。

我們的人生在這一階段陪伴彼此一程，然後到了分離的路口，揮手告別、各自生活。

未來是否還會在某個路口重新遇見，是否還有機會再陪著彼此走一段，我不知道，也不願幻想，免得換回更多失望。

窗外天色陰沉，但空氣中並沒有雨水的氣息。我悵然若失，索性帶著兩隻烏龜一起去了城郊的一座僻靜小寺。

說來這座小寺倒是與我頗有緣分。它本不是景區，少有人煙，也鮮有人知道，我發現它的始末也是一段機緣巧合。那時我初到小城，本來就人生地不熟，不巧還趕上常走的國道封路。繞道的時候迷了路，誤打誤撞地就來到了這座小寺門口。此後，便對這座小寺生出了許多好感，精神上也頗為依賴。遇到煩心事時，我總會偷偷跑來這裡看看樹；看看天；燒燒香；拜拜佛，心中自是變得平靜和開闊，再多的苦惱都會煙消雲，再多心結都能獲得開解。

而我的烏龜也難得有機會可以逃出那個玻璃箱，四處跑跑、逛逛，心情好的話還能嚐嚐這沾染了佛性的野草、野花。

我自認為兩隻烏龜還是挺有靈性的，不知道如果他們倆常來這裡的話，會不會有一天能修成一方神仙。不知道到那時候能不能給我開個後門，讓我也能位列個仙班什麼的……

老天對我足夠眷顧，在我懵懂時讓我有尤燁守護，沒有走彎路便見到了愛情的模樣。現在又讓我遇到了與尤燁截然不同的吳琛，吳琛年長我九歲，在過去三個多月的時間裡，對我就像對女兒一樣，寵愛有加，耐心也有加。

我的父母親在我中學時分居了，於是我對父親總有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時常看到網路上大家分享女兒與父親的親暱，總會有一種驚掉下巴的不可思議之感，但這種撒嬌的套路也都悄悄地留在了心底。現如今，吳琛便成了我實驗物件，這些原本應該用在父親身上套路，我一一在他身上嘗試起來。吳琛足夠包容我，縱容我撒嬌任性，縱容我給他出各種各樣或是考驗腦力或是考研體力的難題。

但歸根結底，我對吳琛的感情並非是愛情，我對他，缺少屬於男女之情的願望或衝動。可另一方面，他終究年長我九歲，是正當年的男子，我不知道這種有些偏頗的“父女”遊戲，他會繼續陪我玩多久……

就這樣，我坐在樹蔭下，琢磨著自己的心事，吹著夏日城郊略帶涼意的風，在蟬鳴聲中，靜靜地過了一上午。我讓自己儘量不要再想尤燁，讓自己儘量不要辜負吳琛。

當我決定回城時，發現手機上有八十多個未接來電……

“你終於有訊息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還不等我說話，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吳琛的聲音。

他沒有責怪我，甚至都沒有提高音量跟我說什麼。

“對不起……我就是今早突然想出城轉轉，腦子一熱就出門了。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現在就回去，二十分鐘就能到。”我是真心實意地責怪自己，明明剛剛還在感激吳琛來到我的生活中，還想著不能辜負他，而在現實裡卻一點身為女友的自覺都沒有，也沒想著要跟他聯絡，也沒想他是否會聯絡我。

“你開車別趕，二十分鐘我剛好下班，不如你來市委接上我，一起去吃午飯，給你個懺悔的機會。”吳琛的語氣依然溫柔，他真的只是在擔心我，並沒有責備。

“好的，我快到了給你電話。”

往常從小寺開車回城在路上，總是覺得心裡空空的，好像自己大徹大悟了一樣，希望可以在路上多走一會兒，不要那麼快回到塵世的喧囂之中。但今天想到要見吳琛，巴不得像在遊戲裡那樣瞬間回到城裡。心中說不清楚是開心還是緊張，或是怕他生氣？唯一確定的是，我想盡可能快得看到他，讓心裡這塊石頭落地。

終於到了市委門口，不等我給吳琛打電話，遠遠的就看到吳琛人站在路邊的樹蔭下看手機。我將車停在他身旁，搖下車窗問了句：“先生，要搭車嗎？”

吳琛抬眼看見我，寵溺地笑了一下，伸手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下次你接我的話得換個地方，這小紅車太乍眼了。”

“哦？你是怕人知道我來接你？還是怕人知道我開的是小紅？”我抬著眉毛，當他說笑話，我們身邊的人哪個不知道竹苑的老闆娘開了臺紅色跑車，又有哪個不知道他吳琛處長為佔我竹苑早茶的便宜正在與我在交往？

“低調做人總是沒錯的。”吳琛倒是表現得挺嚴肅。

當然，接下來的話題更嚴肅……

“你去哪了？一點訊息都沒有，我給竹苑打電話，她們不知道你在哪，我給珠珠打電話，她也不知道你在哪。我問審計局、工商局、都說你沒在他們那，法院也沒有你的傳票……”

“吳琛！你是不是瘋了！”我驚得幾乎要把油門踩成剎車了，不過短短一個上午，他算是讓我出了名了。

“你別激動，我也是剛好有別的事情聯絡各部門，順便問問你在不在的。你現在也算是我的人，隨口問問大家不會多想的。我要是瘋了就該報警了。”吳琛頓了頓，接著問道“所以，你這一上午去哪了?”

“去了城郊的一個小寺……”

我將小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吳琛講了。吳琛很支援我以這樣的方式排解煩憂，他也是個喜歡偶爾“逃離”的人。吳琛問我不介意的話，是否可以攜他一起去小寺感受一下。我自然是不介意，於是二人約好週末再訪小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