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的,對的,隔壁師範大學的。”

老頭點點頭,沉思道:“洪堯製藥廠,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有……十多年了吧。”

“也幸虧你小子運氣好,找到了我,我當年也在藥廠當過門衛,情況多少知道一點。”老頭笑笑道,“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反正我一個人無聊,就當解解乏。”

江淮一臉驚喜,“真的嗎?那真是太幸運了。”他興奮的握緊拳頭,直接一包煙全遞給老頭,老頭連忙推辭,卻拗不過江淮,“老人家就收著吧,我平時都不怎麼抽的。”

“你小子……”老頭手指著江淮,無奈又欣喜。

江淮撓撓頭,問道:“洪堯製藥廠是因為什麼原因倒閉的呢?”

老頭抽著煙,靠在椅子上,思維陷入回憶中,“據我所知,是當時有人吃藥吃出問題了,一個兩個倒還好,可以說是自身體質特殊,或者其他一些原因,也就推脫過去了。關鍵是數量很多,很多人都吃出問題了,其中還吃死了兩個,這問題就很嚴重了。”

“吃死了兩個?”江淮驚訝道,“當時上報了嗎?我查了當年的報紙,並沒有這篇報告啊。”

老人搖著頭,嘆了口氣,“當時上了的,不過後來被抹了而已。”

“抹了?誰抹的?”

“洪堯製藥廠的老闆你知道是誰嗎?”

“張震,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老人點點頭,“那你知道張震是什麼背景嗎?”

“背景?”江淮搖搖頭,表示不解,他查過資料,檔案上張震一家四口人,除了父母之外,也就還有個姐姐,他父親是一個電工,母親沒有工作,姐姐也沒什麼特別的,一家人都是平平無奇,哪裡又會有什麼背景?

老人勾勾手,江淮俯身湊近一點,老人看了看四周,低聲道:“李立是他哥。”

看著江海目瞪口呆的表情,他補充道:“就是那個李立。”

江淮如遭雷擊,呆立當場。李立是誰?現在CQ市的市委書記,江淮怎麼可能不認識,一個堂堂正部級的官員會是張震的哥哥?這玩笑開得有些大了吧。而且還不同姓,說出來誰都不敢信。

老人看著嘴巴張得碗般大的江淮,並沒有多少驚奇,他淡淡道:“不過也是別人傳的,沒有人有證據,但當時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那時候的李書記還不是書記呢,吃藥吃死人這件事也傳說是李立幫張震擺平的,不然就憑一個小小的藥廠廠長,能有這麼大的能量?”

江淮木楞的點著頭,他還處在震驚中沒有緩過神來。

老人接著道:“雖然上報上不了,但吃死人這件事是的的確確發生了,那些人集中在一起,堵在藥廠門口,打砸,謾罵,還拉了老長一個橫幅,上面寫著四個大字,‘殺人償命!’,逼得藥廠停產了好幾天。”

老人手揮舞比劃著,一切都歷歷在目。

“那後來呢?怎麼處理的?”江淮問。

“當然賠錢了唄,藥廠賠了一大筆錢。按理說也是,人都死了,償命又有什麼用呢?還不如拿點錢,填補一下家用,那個時候,窮人遍地都是呢。”老人把煙杵在菸灰缸裡,喃喃道:“從那之後,廠子就越來越不行了,一直走下坡路,直到……03年就倒閉了。”

江淮低著頭,眉毛擰成一團,“那藥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一般來說,藥廠的製藥標準和稽核都是十分嚴苛的,很少出現吃死人這種現象,有問題的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大片人。這麼多人都吃出問題了,那就是真的有問題了。

老人回道:“天知道,這件事恐怕只有當時藥廠的高層知道,我們這種底層員工怎麼可能知道呢?不過,我倒是聽到了點風聲。”

“哦?什麼風聲?”

“廠裡有個部門,專門負責檢藥的,其中有個女人,一個醫學大學出來的女博士,在那件事發生之前就辭職了,聽說是自己主動辭職的,有人聽到她和其他幾個檢藥的人大吵過一次,然後不久就離職了,當時洪堯製藥廠可大呢,是江北最大的製藥廠,待遇同比於其他幾個製藥廠,要高出很多,按理說如果不是什麼很大的事,沒有人會想辭職。”

江淮眯著眼,直視老人的眼睛,自覺的靠近一點,“老人家您的意思是?”

老人低聲道:“有人說就是她發現那批藥有問題,那是一批劣質藥,被她發現了,然後上報,卻沒有人理她,幾番探查,她才發現這原來是高層領導的主意,質量差點,其中利潤就高了,商人追名逐利,常有的事。但她卻看不慣,讀書人嘛,自命清高,不屑與這種人同流合汙,自然就辭職不幹了唄。”

聞言,江淮肅然起敬,這才是讀書人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真是吾輩讀書人的楷模,不不,算算年齡,她都能當我媽了,不能說是吾輩了。

江淮尷尬一笑,急忙問道:“她後來怎麼樣了?我想去拜訪一下她,她是我們讀書人都應該學習的榜樣,現在的讀書人就是少了這種傲氣……”

老人楞了一下,眯眼看著江淮,打斷江淮的話,冷冷說道:“她死了。”

菸頭從江淮手中滑落,掉到地上,濺起點點火星。

老人不理江淮的失態,自顧自道:“死於車禍,哎,也是可惜了,博士呢,現在都沒有多少,更別說那個時候了,哎。”

老人連連嘆息,江淮似沒聽見一樣,眼睛無神的站在原地。

明明沒有風,江淮卻是感覺背脊發涼,像是一隻冰冷的手,悄然撫在他的背上,緩緩向上。

“死了嗎?”江淮喃喃道,渾身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