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日晷的影子在一點點偏移,一直到整個太陽完全落下地平線,遠邊天際的雲層在最後閃耀出一抹搖晃的紅光。

同樣位於南原府城中樞位置的一座大型府邸內有著一座風格奇異的小院。小院和身處北地的南原府風格完全不同,這是一種應該在荒都以至於更偏南的地域才能看到的園林風格,不同於北地的大開大合,這間小院很是小家碧秀。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紅木建成的長廊,有著精美雕刻的石凳石桌,鮮綠的小竹林,還佈置有一汪池水,水上有著碧綠的荷葉,荷葉下還藏著一群又一群的鯉魚。

和徐府大氣壯觀的湖泊完全是對立的風格。

池水旁邊的石頭上,正坐著一位衣著蓑衣頭戴斗笠的老頭,臉上手上的皺紋斑點都已經很明顯了,還拿著細細的竹竿垂釣,遠遠望去大概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是一位有些財富,非常喜愛南方園林的老釣魚翁。

但他身後站著一片黑壓壓的胡家高層說明了他不同尋常的身份。
胡家族長,胡慶!

“都說說準備的怎麼樣了?”胡慶頭也不回一下,眼睛凝視著池中游動的魚兒問道。

“爭寶會上的東西已經拿到了爺爺,”胡雷海站在最前面,無比恭敬地說道,在外他是人們眼中的俊美紈絝公子,但在自家爺爺面前他仍然不敢放肆,“到時候徐震磊絕對逃不掉,也絕對不會有人來擾亂爺爺的計劃。”

“盛家那邊呢?”
“我前兩日就已經和盛勳談過,”仍然是胡雷海在答話,“盛家已經答應會幫助我們,過一會爺爺出手時盛秋羅也會出手的,給他們的承諾在我們的承受範圍內,就是多花了點銀子被盛勳給昧了。不過依照盛秋羅那老頭的性子恐怕依然是渾水摸魚。”

“哼……本身就沒指望他會多出力,能不去幫徐震磊我就謝天謝地了,”老頭胡慶冷冷地說道,“最終還得靠楊大濤跟我聯手才行。雷海,這幾天你辛苦了,去和徐家那個小丫頭談判也沒引起什麼懷疑。”

“說起楊大濤,根據我們的情報,在南原府境內,八骸幫其他七位首領中有四位率領各自的人馬已經和我們胡家的人進行了有組織的聯合,”這時候說話的是胡雷海的一位叔叔,先天高手胡云靖,“保證能在同一時刻對南原府境內所有徐家分家的人進行圍殺,以防徐家以後死灰復燃。剩下的三位八骸幫首領和盛家以及我們胡家的人馬也隱藏在南原府城之中,對準備逃走的徐家人進行圍堵。”

“很好。”胡慶很滿意地說道。

“我們胡家這兩年安插在泯龍衛中的人也都已經開始行動,”另一名女性先天高手胡云萍說道,“今天晚上泯龍衛在可能會動手的地方都不會有巡邏隊出現,等到泯龍衛的人察覺到源氣波動再通知給鄒坤,我們早就奪得城鑰了。”

“鄒坤這傢伙,一板一眼死守規矩不懂變通,”胡慶滿是不屑地說道,“要是其他人掌管泯龍衛,我們都能直接賄賂也不用現在這麼麻煩。不過也正是鄒坤太固執,只要我們不留下證據,鄒坤就算猜到發生了什麼,也拿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畢竟他守規矩。”

他身後的胡家一眾人等都笑了。

“雲萍,你小妹那邊有信嗎?”胡慶繼續詢問著。

“雲葉……她在州城那邊確實是訊息靈通的多,”胡云萍好像想起了什麼,慢慢說道,“按她所說的話,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

“這次要是有人失手被找到證據,那就只能靠你小妹的安排了,”胡慶低聲說道,“你小妹的枕邊風雖然厲害,但也沒辦法辦成所有事。州城那邊的名額爭取到了幾個,又幫著我們打探訊息……你們幾個,還有雷海,都要記得雲葉的犧牲知道嗎?”

眾人都應聲。

“今晚我們胡家是背水一戰,籌劃這麼長時間,容不得一絲閃失,”胡慶緩緩站了起來,臉色無比凝重,“如果成功但留下了證據,我們還有挽回的餘地。如果失敗……被毀滅的就不是徐家了,那今晚就是胡家、盛家、八骸幫被徐家和泯龍衛全部滅門的一出鬧劇和笑柄。”

“爺爺,還有一件事尚未明瞭。”胡雷海咬咬牙又站出來說道。

“什麼?”胡慶猛地轉過身,死死盯著自己的玄孫子。

“也是盛勳在與我相談時突然提出來的,”胡雷海低下頭不敢去看胡慶的眼睛,“就是之前徐家中最強的佼佼者,也深受徐震磊寵愛的玄孫,在他消失之前佔盡這南原府城風頭的人:徐峰。”

“徐峰……”胡慶冷笑了一聲,“一個無比耀眼卻又懂得收斂的小兔崽子,當年同時名列潛龍榜和臥龍雛鳳榜,也是風頭過盛……突破到先天之後就沒了蹤影,連天相樓都找不到他,我倒是真希望他死了。”

“如果以他當年的成長速度……現在恐怕……”胡雷海在一旁憂心仲仲地說道。

“城主……是隻有圓天高手才能擔任的!”胡慶倒是非常自信,“算起來他現在也只有三十二歲,我還不信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突破到圓天!就是我也是到了大限把自己逼上了絕路才有了奇蹟。況且如果他得到訊息再回來,早就晚了,他能看見的就只剩下徐家的殘骸罷了。放心吧,不用太擔心他。”

“是,爺爺。”

“想起來我就來氣,”胡慶那張老臉上滿是憤怒,“我耗費了這麼多年的艱辛和努力才達到今天的境界,那徐震磊呢……當年在陛下面前表一表忠心,就被賜了寶物和指點一步登天了。不過也正是因為他的忠心,現在才會在當年的戰爭中受到這麼重的傷,也正是他冒得太快積累不夠,至今也只是圓天小成,離凝丹都遠得很,這才會讓我有機可趁……哼,真是可謂一飲一啄,因果報應!”

“我們走!”胡慶扔掉手中的竹竿,身上的綠色源氣止不住的冒出,像是洶湧澎湃的浪濤,映襯著他內心的憤慨。

而就在這個時候,徐府中也是一番熱鬧之景,不斷地湧入這南原府中各個勢力的高手。但徐府最深處的湖泊裡,卻仍然是一片寧靜,在湖心亭的另一邊湖邊,有一處依岸而建的木質浮板棧橋,在今晚也在浮板三邊搭建了牢固的擋風帳篷,只剩下一邊朝向湖泊,能夠欣賞到湖泊的夜景。
今夜徐家就在此處設宴,一道道香氣撲鼻的佳餚一杯杯已經燙熱的美酒都昭示著徐家熱情的待客之道。坐在主位的自然是穿著華麗黑色衣袍的徐震磊,而坐在他右後身側的便是徐清。她今晚穿著淺青色的齊腰襦裙,披著繡有粉紅杏花的雪白披帛,像下凡謫仙;她也很少見的畫了很乾淨清美的妝容,口如含朱丹;烏髮上也插有步搖金簪玉釵流蘇,如同宮中娘娘。

坐在更次一位的林軒眼神呆滯地凝視帷帳上的圖案,他都不明白徐震磊老爺子讓他坐在這裡幹嘛,他也害怕自己的目光看向徐清就拉不回來了。

“林軒小兄弟,別這麼拘謹嘛,”坐在主位的徐震磊笑了,舉起酒杯說道,“你可是作為強大的散修高手參加這次宴席的,又是莫崖欣賞的年輕人,堂堂正正地坐好了。來,我先來敬你一杯給你緩緩壓。”

“城主客氣了,應該晚輩敬您酒才對。”林軒立刻驚醒過來,舉起身前的酒杯。

“林軒,一會諸多強者過來的時候,你有什麼不認識的都可以問我,不用客氣,”徐清跪坐的身體微微前傾,對著林軒說道,“不過大家都在我聲音不能太大,所以你稍稍過來點,不然我有些不方便。”

“呃……好吧。”林軒手忙腳亂的把木案稍稍向前移了移。
徐震磊看到這一幕倒沒說什麼,只是微微笑了笑。
大概又等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徐家的侍從就帶著諸位客人走了過來。

首先走進帷帳的是一個長相幾乎男女難辨的男人,身後尾隨者約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男人手上還拿著一面桃花扇,行為舉止中帶著的陰柔看得林軒都有些噁心,不過他身後的年輕男子倒還算正常,非常標準的公子打扮。

“這是盛家的人,盛家族長盛秋羅和他的曾孫子盛勳。盛勳的實力很差,都比不上佟九,但盛秋羅卻是先天圓滿的強者,”徐清湊過來在林軒的耳邊說道,“據傳他在冥想法中悟出的是在上界都頗有名氣的源術《陰陽訣》,屬於最極品的源術,在奇術榜上排在第十八!只是因為太過殘缺只是殘星級……所以他施展的陰陽訣實際上肯定和原本的不一樣,但他的實力也名列騰龍榜了。”

那男女難辨的男子耳朵動了動,似乎聽到了什麼,但他沒有多說,只是衝著徐震磊點了點頭便順著侍者的指引坐了下來。那盛勳倒是開口和徐清陰陽怪氣地說了兩句,像是有著什麼不可調解的矛盾。

緊接著來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身旁是一個林軒和徐清都很熟悉的精瘦男子。

“侯三炳……”林軒很清楚地記得這個曾要殺自己的人,相信八骸幫的人現在對自己的殺意更強了,只不過今晚這個場合應該是不會動手的。

“喲,這就是那個林軒啊……我還以為長成什麼樣子,”那精瘦男子侯三炳還沒說話,而是領頭的壯漢開口了,“原來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就你這樣細胳膊細腿的,還有膽子坐在這?趕緊回家吃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