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雖已大有油盡燈枯之相,可這陡然爆發出來的氣勢仍十分壓迫駭人。

灼華於這壓人之勢下斂氣屏息垂眸端坐,異常恭謙。

昊軒微微皺眉,側身向前一探,擋住了父親的視線。靖王立時更為不悅,沉聲斥道:“好好的有家不住,卻非要跑到外面去住!你這是給誰難堪呢?”

“父王言重了!”昊軒衝靖王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這家裡好不好的,卻不好說。至於說為何要住到外面……實在是因為若住在府中怕有人算計。”

“胡說!”靖王本來不過才兩分氣,聽完這話立時變成八分,又因身子虛弱,指著他斥罵時便有些氣喘吁吁,“你這麼說可有證據?空口無憑,便是誣陷!”

昊軒垂下眼簾,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寒意:“那父王就全當兒子誣陷便是,正好藉著這個由頭將我們兩口子趕出府去。”

這簡直就是個滾刀肉!靖王好懸沒被死,喘了半晌方才皺眉道:“不就是因為早上那個婆子的事嗎?舌頭也被你們割了,如何還要不依不饒?”

昊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邊放下茶碗,邊垂眸道:“兒子只是想護愛妻周全,不想……讓她如母妃那般過糟心的日子。一天也不行。”

他不允許灼華於這些後宅陰私之事上費神,一丁點兒也不允許。灼華的才智謀略應用於她想做之事上,而不是在這些上頭。

說那婆子是馮側妃的人,秦昊軒一點兒都不信。春松居馮側妃必然會塞人進來,可今早那粗使婆子身形極快,似會點拳腳。馮側妃一個內宅婦人可沒有這樣的大手筆。但現下大家皆不能撕破臉皮,這個鍋也只能由她來背。

靖王一窒,越過昊軒又看了灼華一眼,此時雖不似剛才那般嚴厲,卻頗為意味深長,半晌方才無奈說道:“可你二人剛經嫁娶便離府獨居,尤其新婦出府,不侍父母公婆,終是要落個忤逆不孝的名聲。”

“孝不孝順的您心裡又不是不知道,要那些虛名有何用?正好我給某些人騰出地方,也合了您的意。況且我娘早就駕鶴西遊了,我倆要伺候也就伺候您一個人。要不……”昊軒話鋒一頓,突然異想天開道,“不如您也搬來清風別院和我們一起住吧?”

灼華捂臉。她這位優秀的夫君,要麼是想氣死他爹,要麼就是個二貨。

昊軒最後是被靖王以極嫌棄的姿態趕出秋實居的,可到底還是準了他的請求。

事不宜遲,昊軒一出秋實居大門便立刻吩咐下去,春松居上下馬上整理行囊,爭取於當天下午就搬去清風別院。至於隨行人員,除包大海和灼華的人外,其餘人等一個不帶。

經了一下午的雞飛狗跳,細軟應用之物一應收拾妥當。只剩些較大笨重的嫁妝,以後再慢慢搬走也不遲。羽寒帶著小伍等人,連挑夫都不用僱了,一行人等浩浩蕩蕩搬出王府向清風別院出發。

靖王老爺子一聽這二兒子竟如此雷厲風行,連一刻也不願在王府多待,不禁氣得鬍子直抖,差點兒就要重振雄風將來辭行的昊軒一路踢出府去。

不過此事到底是涉及王府和昊軒夫妻的顏面,對外只說是因郡主初來乍到水土不服,特由二爺陪著去別院休養。又以靖王的名義賜了不少東西。

深秋時節,早無暑熱,反而秋高氣爽,涼風習習。傍晚搬家時,秦昊軒卻不趁著這大好的光景揚鞭策馬,反而死皮賴臉地非要和灼華擠在馬車裡同坐。

那輛車也是絕了,被他弄得花團錦簇,車內上下插滿了從王府暖房裡折來的全部花卉,直把個好好的馬車裝扮得花裡呼哨的,簡直如個萬花筒一般,除了兩人的座位,竟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昊軒還一臉獻寶得意的樣子,美其名曰“一路賞花歸家”,全然不管暖房管事的老太監,看著滿園的寸草不生,是如何在他背後捶足頓胸痛苦哭流涕的,簡直恨不得為秦昊軒所糟蹋的花花草草披麻帶孝以頭觸地。

馬車上,昊軒興趣盎然地將車上的花一一指給灼華看,並連帶著賣弄起自己一個時辰前剛剛弄明白的花名。

“欸,你再看這朵,”昊軒覷著灼華的臉色,笑著伸手從車棚上摘了朵淡紫色的花來,“花房的老夏說它叫蝴蝶蘭,嬌貴得很,一不小心就容易養死。你看它多像一隻蝴蝶?”說著昊軒抬手將那朵花插在了灼華的鬢邊,隨後仔細端詳了一番,忽而露齒粲然一笑,讚道:“好看!我媳婦兒真好看!”

灼華卻不似往常那般眼波流轉瞪他一眼,或鶯吒燕語嬌嗔兩句,只是垂眸勉強一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昊軒嘆了口氣,拉過灼華的手握在掌心裡,道:“從父王那兒回來便是這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算為了逗你開心,我故意胡鬧成這樣你也不開口。灼華,我們是夫妻,還有什麼話不能當面清清楚楚地說個明白?”999首發l

灼華聽得此話,眼簾不由得垂得更低,鴉羽般濃密的睫毛輕輕抖了一抖,半晌方才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你可怨我?”

昊軒先是一愣,過了半晌才又嘆了口氣:“心思怎麼就這樣重?平日裡排兵佈陣運籌帷幄,如何這夫妻相處也要想得這樣多?”

灼華卻是未接他的話,只自顧繼續說道:“我自小父母雙亡,便是七歲之前也未有太多機會和父母親近,因此人情世故所知甚少,尤其親情一事上格外淡漠。

“今日見你與王爺父子相處,方知……原來父母子女間竟是如此。雖面上或做嫌棄斥責之狀,可心裡終究是掛懷心疼的。便是撒痴耍賴,也不用擔心父母會真的生氣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