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動了動,發現身上傷口雖疼,但倒勉強也能行動,於是便悄悄推開窗戶,哈腰提氣,縱身躍上了房頂。

這似乎是一座庵堂,天不過朦朦亮,卻已有幾個穿著僧袍的尼姑在打掃庭院,又有幾個婆在廚房忙著造飯。

昊軒隱匿行蹤潛行下山。見一路上頗有幾處院落,規劃整齊,似各有其職,因急於下山,也未敢多探。

行至山腰,忽見一處小院,青瓦白牆,炊煙裊裊,院牆整齊。院內人聲嘈雜,又兼雞鳴鴨叫,鍋碗相碰,爆炒油煎之聲。

昊軒暗忖,此處應為山上眾侍衛吃飯的地方。想了想昨晚見到的那幾個侍衛,不禁皺了皺眉。憑他在軍中多年的眼力,這山上的侍衛看似皆不尋常,說是軍人也不為過。此間主人竟不似坊間傳言。不是說太安郡主平庸無奇默默無聞嗎?

如此看來,默默無聞倒是真的,平庸無奇嘛……昊軒想起昨晚那月光中的女子,眉眼絕美如畫,不禁心中一熱,血氣竟似沸騰了一般,引著傷口又痛上了幾分。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吱呀呀”小院的黑漆木門開啟,從裡面走出一個侍衛,正與昊軒打了個照面。

昊軒認出竟是昨夜圍攻他的侍衛中領頭的那個,不禁立馬戒備起來,手握刀柄渾身繃緊,強忍著後背的疼痛準備一場惡戰。

誰知……那侍衛站在門口,先是一愣。隨即竟提腳轉身,又閃回門內。“哐當”一聲順手把門給關上了。“啪嗒”,聽著像是連門閂都給插上了。

昊軒瞠目結舌,剛剛的戒備瞬間洩了一地。這分明是眾侍衛得了此間主人的命令,有意放他離去呀。虧他剛剛還藏了半天的行蹤。

想到這裡,他忙強壓著自己不去想太安郡主的樣子,以免再血氣翻湧。真要崩了傷口,那他可就真走不出這棲霞山了。

這回也不用似剛剛那般小心翼翼了,昊軒扶著劍,高視闊步向山下走去。

小伍隔著門縫看昊軒走遠,忍不住拍了拍前胸。開玩笑,這位仁兄功夫了得。雖身受重傷,但昨晚五六個人圍戰他竟然討不到便宜。剛剛多虧自己機靈,腳下閃轉得快,否則這一大早兒的平白惡鬥一場,找誰說理去?這個人,也就他們頭兒黃羽寒能決一下高下。

……

京城西大門,一大早兒天剛朦朦亮。進京城行商的小販早就排滿了城門口。因昨夜有刺客在城外行刺,故今日進城關卡頗嚴。

一個獨自牽馬的少年郎也亦步亦趨地跟著眾人進城,一路上頗引來幾個民女少婦駐足偷看。

也怨不得這些人,實在是這少年生得俊眉虎目唇紅齒白,一身黑色劍䄂外罩一件青緞大氅,真真是英姿颯爽意氣風發。

誰知這少年郎進城走了十來步後就扳鞍跨馬,隨即從懷中掏出一份公文舉在手中,口中高聲念道:“王首輔之子王天浩,昨夜欲強闖棲霞山。見先帝龍吟劍不跪不拜,且口出狂言,稱欲誅人九族,著實膽大妄為。”

說罷策馬向皇宮方向絕塵而去,留下身後一群百姓及守城兵士目瞪口呆。

“那少年剛剛說什麼?”

“說王首輔之子王天浩昨夜欲強闖棲霞山。”

“棲霞山是哪兒?”

“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棲霞山是太安郡主的清修之地。這太安郡主嘛……”

城門口立時聚了一群百姓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有那年輕的,不知太安郡主是誰,四處打聽。又有那年高的,頗知一些掌故,有意炫耀,便從鎮國公主講起。

有人怒於王首輔之子見到先帝的“尚方寶劍”竟不跪不拜。有人驚於王天浩竟敢如此僭越,自稱能誅人九族。一時間,西城門處哄亂紛雜,人聲鼎沸,直到守城軍兵將眾人驅散。

羽寒策馬,將手中奏章的內容一路喊來,更兼他口齒清晰,氣息沉穩,聲如洪鐘,穿越了大半京城,擾得京城百姓紛紛開窗,探頭尋聲。更有那膽大好事者,逐聲出門,立於街頭與四鄰議論紛紛。

已故的鎮國公主和駙馬凌雲,為守邊關雙雙戰死。後其兵將秉承二人遺命奮勇反擊大敗戎狄,直搗黃龍逼戎狄請降,方才有邊關這數年的和平安泰。

一些年長者尤記當年柳大將軍扶公主駙馬棺槨回京的情形,真真是萬人空巷哭聲震天,城外數十里皆有百姓跪迎。現在想想還不免讓人感嘆落淚。這數年來更有那說書唱戲的伶人,將二人的事蹟編做話本戲詞,傳唱不絕。

因此,那等有見識者一聽鎮國公主遺孤受欺,無不義憤填膺。

只一會兒功夫,當朝首輔之子王天浩,不敬先帝,僭越當今,欲欺鎮國公主遺孤之事便傳遍整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