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當家衝著慶夫人一抱拳,便驅馬回到了隊伍前列。沿著官道又走了四五里地,看著路旁不遠處有個矮矮的小山丘。

一揮手吩咐眾人停下“下路,到前面歇息吧。”

深春的路旁已經是翠綠一片,還有不少野花開在草叢中,雖然沒有幽香陣陣,但是清風徐徐帶著遠處田間莊稼的味道也讓人放鬆了不少。

找了個平坦的地方眾人都下馬活動著身體。腳可算是沾著地了,天天坐在馬上可把人給憋壞了,到處都是伸懶腰的舒服聲和打哈欠的聲音。稍微活動了一下,不少人都從馬上取下來隨身帶著的毯子鋪到地上,蓋一半鋪一半,出門在外也不講究了,湊合一下就好。

“小玉,秦卓,今晚你們倆負責警戒。”付當家的叫過正準備躺下的其中兩人,說出了自己的安排。野外不比城裡客棧,還是小心為妙。

被點名這兩人聞言重新站起來,年紀大些的秦桌一臉幽怨的看向付當家,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應了一聲便拿著鋪蓋往遠處走去。

那名叫小玉的少年看著這老大哥沉重的步伐微微一笑,扭頭對著付當家說道“付叔您也早點歇著吧,一路上就您操心最大,有您在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可能是年齡小的原因,他和付當家之間說話很隨意。付當家聽了少年的話顯得很是受用,緊繃了一天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你這孩子心性真不錯,一樣的年紀我那不成器的孩子要像你這般穩重有心就好了,你也注意找個背風的地方,別涼著了。”

少年被他這麼一誇也沒說什麼,只是嘿嘿一笑拿著毯子也往另一邊走去。付當家看著他緩慢穩健的步伐點了點頭,隨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給鏢局一眾人睡著的草地上撒了下驅蟲的藥粉熄了火把便也找個地方躺了下去。

只是他沒有參與到手下弟兄們對於家鄉城裡哪座花樓裡又新來的姑娘的討論中去,聽著一群男人們在那裡吹天侃地,心裡想的卻是這趟活兒不要太難就好,又握緊了手裡的長槍沉沉睡去。

被付當家稱作小玉的少年走到小山丘的山腰上,把手裡的毯子放上青草坐了下去,仰頭看著滿天星光發起了呆。

他叫作虞承玉。

自打他記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甚至自己在何處長大都不知道。這輩子最開始的記憶便是跟著城裡一群孤兒乞丐天天為了填飽肚子發愁,至於為什麼自己記不得之前的事情,隨著慢慢長大懂事,他覺得是自己失憶了。

不知道為何他記不得在那之前的事情。

從那裡記事開始,他就一直以為自己和那些孤兒一樣,都是那場大亂和自己家人或是走失或是因為戰亂而變得無家可歸,可是他知道,那些人至少還記得父母家人,或許那有些模糊,還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自己卻不論怎麼回憶,那都是一片虛無。

跟著那些孤兒乞丐過了半年天天都是飢餓與恐懼的日子,戰火徹底熄滅,那些逃難的百姓回到家鄉。有些幸運孩子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有些人卻再也沒法看到往日裡那些熟悉的面孔。

揚風鏢局上代大當家的,粟揚風,在一次辦事的路上,在虞承玉所棲身的那座破廟裡看到了虞承玉,那時虞承玉正在望著廟裡圍著火堆的那些人發呆。那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

當時他並未在意這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只是覺得這個小孩兒長得還挺可愛的,就多看了一眼。虞承玉感覺到了粟揚風的目光,便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這個路邊駐足而立的中年人。

眼神稍微觸碰了一小會兒便分開,粟揚風收回了目光繼續上路。有事在身,他也沒有和當時只是個孩子的虞承玉說些什麼。

等到秩序恢復,這些失散的孩童被官府一個個找到,集中在一起,在官府和民間一些鄉紳的幫忙下尋找家人。

那些不幸的變成了真正孤兒的孩童,則是送去了一些工坊,軍隊或者願意領養他們的尋常百姓家。

虞承玉那時候還沒有名字。

別人問他叫什麼,家人叫什麼,是從哪裡流落到這個被戰火蔓延的小城的。他都一概不知道,不知道就沒法回答。

很顯然沒人認為他是智力有什麼障礙,因為他除了記不起自己的身世以外表現的和普通的孩子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還會認字寫字。

因為不知道他的家人還在不在,負責安置這些流落兒童的官員們也沒有輕易的把他安排走。

虞承玉便在官府裡幫忙跑腿做些簡單的事情,因為能認字寫字偶爾還做些登記寫信的小事情。

身邊的孩童一個個的被帶走被認領,虞承玉也不著急,當時他想著自己父母肯定回來找自己的。

就在最後一名孩童被遠道而來的家人擁在懷裡又是喜又是悲的時候,虞承玉覺得自己的家人可能不會來了。對於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來說這太過沉重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的久別重逢,不少人都是頗為感慨,州府特意成立了這個衙門來安排這些孩童的尋親與去向,見了太多的這種場面。就是對於這些早已經見慣了生離死別的衙門眾人也是心裡五味雜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