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早餐俠-起源

早上七點半，付臨星憋不住尿從床上爬起來。</br>早在出房間前半小時，他就聽到廚房的動靜了。洗漱完，他拖著遲疑的步子走向客廳，看見付蘭在廚房忙活的身影。</br>付蘭瞥了他一眼：“早上好。”接著繼續煎蛋。</br>他語氣淡漠，付臨星卻打了個激靈。</br>對兒子說早安問候這麼刻意的事付蘭總共做過幾次？</br>而且付臨星知道自己老爸有多討厭吃早餐，儘管大家一起吃了十幾年的早餐，還是能看到付蘭偶爾流露的厭煩，好像吃那一口早餐能耽誤他拯救世界似的。</br>此外，他通常只買現成的早餐，幾乎不可能親自去做。</br>因為他覺得早餐這種必須提前起床準備，耗時費力，做出來卻幾口就吃沒了的東西不值得辛苦自己，就該買別人做好的。</br>現在他卻在親自做早餐……在早上七點半！</br>付臨星流汗了。他知道付蘭是在表達歉意，這傢伙也確實該道歉，可他自己都還沒從昨晚的複雜心情中緩過來。</br>他好想回房間，然而回去也很煎熬。</br>他們家是開放式廚房，導致兩人都無法躲開對方，不過香氣也因此飄到了付臨星鼻子底下。他勉為其難地坐了下來。</br>付蘭端著盤子隨後落座。</br>他做了吞拿魚三明治，餡料除吞拿魚外還配有黃瓜、玉米、芝士和煎蛋。桌上早就放了杯溫度恰到好處的熱牛奶，照例只有一杯，是給付臨星的，他自己不喝。</br>面對這份以他的標準而言堪稱豪華的早餐，付臨星的態度依舊沒有緩和。</br>付蘭盯著三明治裡的黃瓜，昨晚攤牌後兩人就沒再說過話。不僅是付臨星，就連他自己在說出那樣的話之後，也需要一段時間去整理心情。</br>往往就因此錯過了道歉的最佳時機。</br>他不由得想起以前每次跟何月鬧彆扭，他總是難以開口道歉。有時他覺得錯不全在自己，有時他認為不符合等價交換原則。</br>然而逃避可恥又沒用，何月比他更硬氣。如果他不開口，兩人就能一直僵持下去，直到他被不安壓垮，遲來的道歉往往效果也打了折扣。</br>為此何月和他有過約定，任何冷戰都不能拖到第二天。</br>她能嚴格遵守這條規則，每次錯在她的時候她就會先做出讓步。付蘭經過一段時間努力也做到了，但物件換成付臨星後，情況又有些不同，儘管這次錯全在自己……</br>他在心裡默數五下，準備數完逼迫自己開口。</br>在那之前，付臨星卻用下巴指著早餐，尖銳地問：“這也是假裝的？”</br>出乎他意料的是，付蘭沒有遲疑太久：“對。”</br>付臨星有些哭笑不得：“這下你倒是懶得裝了。”</br>“這正是我想向你解釋的。”相比道歉，辯解顯然是付蘭更為擅長的領域，他很快平靜下來，“很多時候我假裝做一些事，是因為我不太清楚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於是只好模仿正常人在類似情形下的處理方式。</br>“這並不代表我在欺騙你們，敷衍你們。昨晚看你受的衝擊有點大，沒來得及跟你說清楚。”</br>他能如此大言不慚，屬實是令付臨星沒想到。</br>短暫的茫然過後，取而代之的是對這狡辯的憤怒。</br>付臨星一下想起了他過往的種種表現，如果一切都不是出於付蘭的本心，只是某種遵循和模仿，自己豈不就是個對聊天機器人付出真情實感的小丑？</br>所有他感受到的幸福，都是假的……</br>“這和欺騙有區別嗎？”他質問付蘭，“用做早餐的方式道歉，估計只是因為你看到電影裡是這樣演的對吧？</br>“你心裡毫無歉意，你想的只是息事寧人。”</br>他看向付蘭的眼神，就跟何月一模一樣。</br>付蘭像被刺痛一般移開目光：“我不知道正確的歉意是什麼感覺，無法確定我感受到的是否和其他人一樣，因此也無法確認我的做法是否會讓對方失望。學著現成的例子去做的話，至少能讓別人好受一些。”</br>付臨星簡直要被他的不可理喻氣暈：“為什麼要在意這個？感受這東西難道還有標準答案，需要和別人去比，去分對錯的嗎？你遵從內心去做就好了。”</br>何其相似的話語。幸好，他還是更像媽媽，而不是像我，付蘭欣慰地想到。</br>“我不能，小付。”他嘆息道，“每次我按直覺行動，幾乎總是沒有好結果。如果不想傷害我在乎的人，我就只能抄答案。</br>“這就是離婚的真相，你一定很後悔聽到它吧？</br>“我時常想，是不是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會更好。畢竟即使離婚，我和你媽媽依然能保證像從前一樣待你。</br>“可繼續隱瞞下去，又與我們對你的教育相悖，作為父母同樣是失職的。”</br>他頓了頓，終於說出拖了一晚的那句道歉：“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做出決定的。我一直僥倖以為自己能改變，可惜最後也沒有。”</br>付臨星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肚子的咕咕聲打斷。</br>付蘭拿起自己那份三明治：“先吃早餐吧。”</br>付臨星倒是沒繼續賭氣，也把早餐塞進嘴裡，就像昨晚他一言不發卻也晚飯照吃。三明治有點涼了，但味道還不錯。</br>“吃你做的早餐不等於接受你的道歉，一碼歸一碼。”他立即做出不等式發言。</br>藉著吃早餐的間隙，付臨星稍微冷靜下來重新思考了一會兒。</br>老實說，情況沒有糟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至少付蘭還肯與他平等交流。而且儘管真相讓一切都變質了，他從小到大所受的照顧卻不是假的……</br>他嚥下最後一口三明治，問：“老付，你這算抑鬱症嗎？”</br>“去醫院測過，不是，雖然有一定程度的抑鬱傾向。作為副產物我認為也是罪有應得。”</br>“那你有沒有看過心理醫生？”</br>付蘭搖頭：“都是浪費錢，出的矯正方案一點用都沒有，而我的問題不是付錢和他們聊天就能解決的。”</br>他知道付臨星想說什麼，提前堵住了他的嘴：“事實很殘酷，但我必須告訴你，就算某天我這毛病能治好，我和你媽媽也回不到從前了。昨晚你已經體會過識破我的真面目後，還要跟我一起生活有多痛苦了吧？</br>“這樣的夜晚，老何她經歷過的何止一個……”</br>付臨星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