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馬桶

不一會兒，付臨星就打了一大段洋洋灑灑的訊息傳送過來。</br>“昨晚她剛下班回家沒多久，接了個小寒阿姨的電話又氣呼呼地出去了，出門時嘴裡還唸叨著萬達之類的。然後我今天就看到了那個的影片，覺得背景有點眼熟，一看底下評論還真是我們這的萬達！我們家又這麼巧剛好有一張那個的畫像，我就想該不會畫的就是老何吧！”</br>何月昨天去過現場？還是李小寒叫過去的……</br>付蘭回想了一下，那大概是在他們碰面之前小寒就發出通知了。</br>如果是這樣的話……</br>原來那時李小寒跟在自己身後是在“捉姦”啊，怪不得臉上是那副表情！</br>嗐，就這事，還以為她認出施寧語了呢……</br>至於付臨星僅憑這點證據就斷定何月是出現在襲擊現場的魔法少女，就算有畫的因素，會不會還是太隨便了？</br>付蘭摩挲著下巴，感覺兒子應該不止這個智力水平才對。這傢伙小時候為了多吃一口冰淇淋都能搞出好幾套劇本，演得那叫一個逼真。</br>“想什麼呢，你媽要是那個，還能跟小寒阿姨當這麼多年朋友？再說你也不看看你媽都幾歲了，年齡能有三個那個加起來那麼大，她像是能變那個的樣子嗎？”</br>門外傳來何月一連串的噴嚏聲，把廁所裡的付臨星嚇得一哆嗦。確認無事發生後，他又對著手機犯起了愁。</br>可惡的老付，怎麼硬是不上套呢？</br>沒錯，他打一開始就不是真的認為媽媽是魔法少女。</br>自從傍晚跟鍾子昊確認了畫中少女的身份之後，他就開始為畫的事頭疼了。</br>鍾子昊建議他最好儘快把畫還回去，還要跟付蘭下跪道歉。</br>“反正我小時候偷拿我爸裝搖桿驅動的行動硬碟時就是這麼處理的，最後他原諒我了。”鍾子昊心有餘悸地回憶道，“而之前一次我偷了他的錢不肯承認，被打了一頓招出來之後，又被打了一頓更狠的。所以我建議你還是老實點好。”</br>付臨星卻是拿著畫沉思，一臉不太甘心的樣子。</br>鍾子昊又勸他：“別心存僥倖了，你爸都知道你偷了畫，又當面暗示給過你機會，你還想怎麼翻？</br>“你也看見匿名版上的東西了，那可不是一般的魔法少女！</br>“留著這張畫，就相當於包庇頭號通緝犯！我可不想哪天上著課看見一群魔警衝進教室把你銬走。說不定到時候連我也一起……”</br>付臨星還是猶豫：“那還給我爸，不也還是等同於我家在包庇罪犯？”</br>“你爸能有這等人物的畫，你覺得他會沒點路子？交給他去處理吧，你就當自己沒見過這幅畫。魔務局辦事跟公安不一樣，人家對未成年少女都一點兒不留情面，你一郭楠預備役還以為到時候能好運到進少管所啊，指不定有什麼刑訊手段等著你呢！”</br>看著慌得直冒汗的鐘子昊，付臨星很是愧疚，他也沒想到最後會鬧成這樣，可能還要把好朋友都拉下水。</br>不過他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鍾子昊想的那麼嚴重，畢竟從沒聽說誰是因為包庇魔法少女被抓的。魔務局在這方面還是挺有原則的，基本不會波及普通人。</br>但老付算不算普通人呢？</br>他應該不會魔法吧，不然小寒阿姨早把他抓起來了。可他偏偏有一件魔法物品，還跟那個魔法少女弦心石有關，這又該如何解釋？</br>這就是付臨星的煩惱所在。畫肯定是要還的，只是一旦還了，依老付的性格必然是收了畫就閉嘴再也不多談。</br>可他還有好多問題沒搞清楚，得趁這最後的機會套出更多資訊來。</br>於是他故意說出一個錯誤的推論，想利用常人的糾錯本能，引誘付蘭下意識地糾正他的錯誤，從而套話。同時在認錯的時候丟擲一個更大的矛盾來轉移注意，他就有機會逃過懲罰。</br>這是付臨星長年積累的鬥爭經驗。</br>結果，自己的爹根本不吃這一套！</br>“你說得對，我蠢了，怎麼連這都沒想到。”付臨星馬上服軟。</br>又把早就打好的一句話貼上到輸入框裡發過去：</br>“但是老付，這張畫可是超超超超危險的違法物品！你留著它就不怕被那個局找麻煩嗎？就算你自己不怕，也得為我和老何考慮吧？你到底怎麼認識那個女人的啊！你要為了她毀掉我們這個家嗎？”</br>本以為這番靈魂發問會讓對面花很長時間組織語言，結果不到十秒，他就等到了付蘭的回應。</br>“那你把它撕了吧。”</br>“？？？”</br>“把畫撕了，扔馬桶裡沖掉。或者燒掉也行。不過建議你沖掉，突然用火你媽可能會覺得奇怪。”</br>付臨星反覆看了兩遍，確認自己沒看錯。</br>他大為震驚，飛快地敲字：“這不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嗎？”</br>“既然這麼危險，還是毀掉比較好。你也別拿過來給我了，免得路上被檢測出來，出了昨晚那種事，這段時間應該都會查挺嚴的。”</br>好像的確是這個道理，但付臨星依然猶豫：“這可是你暗戀物件的畫啊，衝馬桶裡你真的捨得？”</br>“誰跟你說是暗戀物件了。”</br>資訊獲取成功，好耶！</br>付臨星用力握拳慶祝，費半天勁終於套出了一句！</br>但還沒開心兩秒，付蘭又把訊息撤了回去，重新發了一條：</br>“你少廢話。現在開影片撕了沖走，我可以如實回答你一個問題。記得先調媒體靜音。”</br>付臨星愣住了，還有這等好事？接著他立刻想要討價還價。然而沒等他打完字，又一條訊息發了過來。</br>“你敢發別的，就連一個問題的機會都沒有。但是畫我肯定會銷燬，你藏哪都沒用。”</br>付臨星垂下拿手機的手，在馬桶上做出著名雕塑《思考者》的姿勢。</br>片刻之後，他穿好褲子，取出藏在口袋裡的畫。那本來是為了方便配合老爸的證詞即時對質的。</br>他展開它，對摺過兩次的畫紙上沒有一絲摺痕。他嘆了口氣，手機調成靜音向付蘭發起影片請求。</br>影片接通，對面一片漆黑。老何說得沒錯，真就連自己兒子也防，付臨星在心裡嘀咕了一句。</br>還是撕吧。至少現在確定了畫上的魔法少女就是弦心石，影片裡的也是弦心石，而自己的爹跟這位弦心石關係匪淺。</br>真是這樣嗎……</br>算了，越想越亂！撕完起碼還能再問一個問題。</br>付臨星下定決心，把手機靠到洗手檯上，對著鏡頭撕碎了畫。挺意外的，沒想到這種魔法物品能被這樣普普通通地撕掉。</br>撕完畫，他把碎片揉成一團，拿起手機對準馬桶，把碎紙團扔到裡面沖走了。</br>他沒敢作假，甚至主動拍清楚關鍵步驟，生怕付蘭懷疑。老實說，爹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他有點緊張，還從沒見過他這麼說話……</br>衝完水後，付蘭便切斷了影片，同時發過來一個字。</br>“問”</br>問，問哪個好？</br>你和她怎麼認識的？你從哪弄來這幅畫的，是她送的嗎？匿名版那些人說她早該失去魔力了，如果你說老何這個年紀不可能變身，為什麼她又可以？</br>你和她是什麼關係？那些同人又是怎麼回事？老何知道你們的事嗎？</br>你跟老何離婚就是因為她嗎……</br>付臨星想到兩眼發花，差點手一鬆把手機掉馬桶裡。最後他用力甩了甩頭，鄭重地打下一句話。</br>“你還會跟我媽離婚嗎？”</br>看著手機上的這行字，付蘭一陣恍惚。</br>然後，一種道不明的感覺猛地墜住了他的心臟。他的呼吸變得越發沉重起來，接著幾乎像是溺水一般大口喘息著。</br>為什麼是這個問題？為什麼和那幅畫完全無關？為什麼偏偏最在乎的是這個？</br>心臟被墜得抽痛起來。他不想摸清那股感覺，不想看清湧入腦海的回憶，一旦清晰起來，他就再也無法前行。</br>“會”</br>他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按出這個字。</br>付臨星呆呆地看著手機，直到何月不耐煩地敲響了門。</br>“付臨星，你被沖走了？衝完水還這麼久，在裡邊幹什麼呢。快點出來，我要用，等好久了。”</br>他回過神，急忙收起手機開啟水龍頭：“好的好的，洗個手馬上就好。”</br>過了一會兒，他開啟門，在何月懷疑的注視下魂不守舍地晃出洗手間。</br>等門重新關上後，他再次掏出手機，只重看了一眼，便極其抗拒地往下划走。然後選中剛才的所有聊天記錄，把這段秘密談話全部刪除。</br>付蘭則久久地靠在椅子上，緩過來後，同樣刪除了記錄。</br>然後他無力地抬手打了個響指，那張畫完好無損地重現在他手中，像是倒放的燃灰。</br>活著真是太麻煩了。</br>他凝視著畫中的那片黑暗，默默決定了它的下一個存放點。這次絕不能再出意外。</br>放下畫，他按了按不再疼痛的胸口，開啟藥盒揀出幾顆藥服下。</br>隨後，他把目光重新移向紙袋裡的鈔票，努力抑制住那些沿著脊髓爭先恐後攀爬上來的雜念。</br>還好，他想，還好已經決定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