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荀況,李斯很難獲得今時今日的地位。

不論他再天資聰穎,也做不到生而知之,該是個文盲還是個文盲。

這就是師徒。

哪怕今日荀子正大光明的讓人對外宣佈自己不認李斯這個學生了,李斯也不能當真,說出半句有斷絕師徒關係的意思的話來,擦邊都不行。而

這年頭割袍斷義可以,斷絕父子/師徒關係……不行,根本就不存在這一說。

關係雙方中的長輩倒是可以提出這種說法,但基本上就是單方面的斷除,一方可以不認,但另一方不行。

當然,如果你有本事可以學哪吒割肉還母剔骨還父,那估計就沒問題。

李大相國自然沒這個本事,所以面對著小小書童說出來的誅心之言,他不僅不敢大動肝火,甚至連臉色不敢變差——就儒家現在對他的態度,今天他敢稍有一點變臉,明天事兒就得徹底傳開,說他李斯對自己老師擺臉子。

雖說以他現如今的權勢地位,不至於因為這一點點小事就搞得自己名聲滑落,有口皆呸,但足夠膈應他一段時間的。

李斯,一向追求穩妥,可不會隨便落人口實。

公孫玲瓏這會兒倒是來勁了,她可不在乎什麼大儒不大儒的,反正管不到她名家繼承人的身上來,正是舔一波相國大人的好時機:而

“幼!”

一聲陰陽怪氣的怪叫聲響起,公孫玲瓏舉著面具翻著白眼,扭動著身軀,手指著木屋叫嚷道,“這位荀卿的好大的威風,相國大人的面子也敢不給!?”

李斯聽到這話,心裡確實是有點高興的,畢竟他辛辛苦苦一步步爬到今天這個位子,可不是為了看別人臉色,借公孫玲瓏之口吵嚷兩句……多少舒服點。

當然,他不敢讓公孫玲瓏多說,否則儒家一樣能把事兒賴到他頭上。

抬起手示意公孫玲瓏不要再說,李斯嘴角帶笑,看起來似乎絲毫沒有被拒絕的氣惱,平靜的對書童說道:

“有勞了,抱歉。”

後面那句道歉算是為公孫玲瓏言辭不當說的。而

書童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一言不發的返回竹院了。

伏念這時上前揖手做禮,語氣中似乎帶著歉意的說道,“李大人還請見諒,荀師叔的性格一向……”

後面的話伏念沒有說出來。

作為儒家掌門,相國大人在這兒吃了閉門羹丟了面子,他肯定得出來表示表示。

但話說到這兒也就夠了,再多的他不想說,也不該說——荀子是他師叔,為尊者諱,他不能直說人家的壞話。

李斯語帶笑意,似乎毫不介懷,反而頗為感慨的回應道,“看來,老師的脾氣還是一點沒變,也好,也好啊!”

“不知,老師近來身體怎麼樣?”而

“這……”伏念沉吟一下後答道,“荀師叔平日一直沉浸書典之中,足不出戶,就算是我與幾位師弟,也很久難見他一面。”

“哦,這樣麼……”李斯抬頭環視了一圈小院周圍的竹林,試探道,“我記得老師一貫喜好園藝,這竹林景貌雅緻,似是每日精心修剪過吧?”

“噢,這竹林啊……”伏念沉聲回應道,“荀師叔年事已高,這林中園藝,早就交予學生們打理了。”

“技藝微末,讓相國大人見笑了。”

“伏念先生謙虛了。”李斯微微回首,側目瞥了伏念一眼。

今日他要見荀況,當然不是為了給闊別多年的老師送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