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面上向天空看去,那一顆雪白的“心臟”卻並不明亮。周圍的的光線彷彿都被它吸收了,一大片空間變成了一面滑稽的凸鏡。榮樹甚至可以在半空中看到地面上扭曲失真的影像,也可以看到他的妻子與曾經的養女因為那可怕的吸引力而變得行動遲緩——她們想要離開那片壓抑的區域,但無論如何努力,身體仍在緩緩向著中心靠近。

風起了。是剎那間就從平地上刮起來的可怕的旋風。曾經構成那棟木屋的碎片變成一條條陰森高聳的巨蛇。自地上昂揚起頭顱來,衝向那片重力場的中心。

空氣在湧向那個釋放出了全部生命潛力的王者。榮樹開始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要被勁風吹蕩得飄起來了。

維多利亞睜大眼睛,緊緊抓住了榮樹的手。

“爸!”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兒,“你看——怎麼辦啊!”

但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父親口中正正念念有詞。待她更加心急、抓著父親的胳膊開始猛烈搖晃並且告訴他母親和於清清的身影幾乎都已經看不見了的時候,她終於聽到了父親在唸什麼——

“……五十八,五十九。”

然後她覺得父親的身影微微閃爍了一下子,就好像在一段質量並不是那麼好的影片裡,人物畫面頓卡。

下一刻,她發現母親與於清清已經出現在父親的身邊了。

維多利亞的眼眶裡湧出熱烈的淚水,飛撲進葉知行的懷中。

而就在幾秒鐘之前。在金髮人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一剎那。他還曾試著用最後的力量露出最嘲諷的微笑——儘管那微笑顯得尤其猙獰,更像是在哭。而且他想要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一次斬殺了兩個王者,包括一位帝國公主的這個暴血王者的名字。

但他聽到了葉知行忽遠忽近的模糊聲音。那個“即將陪葬”的女人以更加嘲諷的口氣微微嘆息,說:“一開始就這樣子。或許你還有機會。現在的孩子……”

話未說完。兩個女人就同時從他的視線裡消失了。金髮人確信自己在最後一刻見到了夜鳶身邊那個男人的面孔。但或許又不是——因為他的速度……太快了。

他只是很懊惱沒能告訴他們,自己的大名。

空中盛開了一團壯麗的禮花。無數晶瑩的射流緩慢地向四面八方拋灑而去,空間彷彿被一雙巨手抻平。將原本聚集一團的東西統統抖了出來。起初這詭異的大爆炸是無聲的——因為聲音還未能逃離它的束縛。直到被固化了的空氣重新變成巨大的蘑菇雲、向周圍逃逸之後,隆隆的聲響才傳了出來。

更加猛烈的勁風開始吹拂,並且有妖異的光芒在不斷閃爍。凌晨未醒大地好像變成了舞池,閃光燈在天空中開合不停。

但並不虞這聲響與光亮傳到其他什麼地方去。夜鳶已經用一個更大的力場領域將這片爆炸現場裹了起來。

現在他們得去做另一件事。

現在,距離刺殺倒計時二十一分鐘。

車隊在黑夜中疾馳。

在仍被帝國統治的舊時代,澳利亞就是一個地廣人稀的地方。到了如今世界上的人口銳減,這裡顯得愈發空曠起來。

路況很好,但道路兩旁則是荒野。城市的燈光在地平線的盡頭微亮,然而也猶如鬼火一般。只有被允許在夜晚開工的工廠才能繼續使用電力,絕大多數的建築物在這種時候都是黑暗著的。

所以這裡是一個藏匿的好地方。一雙眼睛穿透黑夜在窺探“神聖皇帝”的車隊。儘管車窗可以隔絕從前那些普通人的視線,但對於這位專業人士而言,即便是防彈的金屬車體,也幾乎是透明的。

他看得很清楚。他的目標以及目標的親屬正在這車隊中。

他的名字叫馮林,他是組織的一員。但也和中都很多組織成員一樣,在更早以前,他是“快哉風”的一員。

在今晚這場盛大的表演中,他是皇帝車隊沿線道路上的最後一崗。過了他這裡,車隊再有十分鐘就將進入城市,駛入早已被精心佈置好的陷阱。

但不清楚是不是在想到即將發生的事情時他過於焦慮——馮林今夜一直有某種不安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候他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在伏擊目標的時候總覺得後背發涼,就彷彿正有一隻飽含惡意的眼睛在某處窺探他。

現在這感覺又回來了。在微涼的夜風裡,在身邊荒草的輕微碰觸中,他覺得自己又成了當初的那個新人。

但這只是錯覺。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他對自己說。

於是在車隊駛過之後,馮林抬起手腕,打算報告他這最後一崗的訊息。

隨後他聞到了熟悉的金屬味道——那是一種冷冽的金屬,混合著乾涸已久的血液的味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