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之後,車子停在弗勞德藏身的那棟木屋門前,兩個人將弗勞德從鎮子上小超市裡蒐羅來的補給搬進客廳。小鎮居民疏散的時候顯然走得匆忙,超市裡的東西幾乎原封未動。但保鮮櫃裡的肉類以及其他食品因為失去電力早就變質,他搬回來的大多是罐頭以及其他真空裝的東西。

在兩個人忙碌的時候克里斯蒂娜從樓上臥室走下來,坐在樓梯最後一階託著下巴看。這個金髮姑娘剪掉了長髮,變成齊耳短髮。這髮型是出自弗勞德之手,邊緣參差不齊。但女孩的面龐為這髮型增色不少,看起來有點哥特風。

她看了一會兒,眯起眼睛指了指伊諾克:“他是誰?”

弗勞德將一罐果汁拋給她,笑道:“帶我們上山的人。”

克里斯蒂娜盯著伊諾克看了一會兒——此時這個男人站在客廳中間,也略顯好奇地打量她,眼神同樣很專注,就像是第一次見到陌生人的小孩子。

弗勞德便抬手在自己的腦袋旁邊轉了轉手指,示意克里斯蒂娜那人因為被自己控制,腦袋有些不清醒了。這種事情原本兩個人都清楚,但弗勞德說不好現在還安安靜靜的女孩什麼時候就會因為一點不起眼的理由暴跳如雷。

克里斯蒂娜並未因為伊諾克的目光發火。她看了一會兒,又看看弗勞德,毫不在意地說道:“廢物。”

弗勞德聳聳肩,不清楚指的是自己還是那個男人。

克里斯蒂娜從身前拾起那瓶果汁上樓。走到二樓的時候停下來轉身。說:“我們什麼時候上山?”

弗勞德坐在客廳的一張破舊沙發上喝一罐溫熱的啤酒,一邊皺眉一邊搖頭:“伊諾克說至少得等到三天以後——這味道真噁心。我該把它們埋在雪地裡。”

他一邊說一邊將空瓶丟在地上,轉眼看到地上同樣還有一些用來捆綁包裝袋的玻璃繩。於是他把那些繩子撿起來,對伊諾克招招手:“來。”

伊諾克聽話地走過來,弗勞德站起身哼著小呼叫玻璃繩將他五花大綁。綁好了腳踝之後又踹了他一腳——伊諾克一聲沒吭跌倒在地。於是弗勞德將他拖到客廳的壁爐旁邊,說:“睡吧。”

中年男人顫著眼皮看了看弗勞德,彷彿隔了幾秒鐘才弄懂他的意思,隨即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合上眼。

絕大多數普通成年男人被他操控三天之後就會變成痴呆。所以他會用這種類似催眠的方式讓人睡著——睡上十幾個小時醒過來吃點東西,然後接著睡。雖然長時間的深度睡眠一樣會對大腦造成傷害,但至少短時間內不會變成痴呆。

弗勞德又俯身拍拍他的臉,伊諾克毫無反應。於是他鬆口氣拍拍手,低聲抱怨:“真沉。我該好好吃一頓。”

克里斯蒂娜靠著扶欄看他做完這一切,皺皺眉開口說:“我怕我們等不到三天以後。”

弗勞德猛地抬起頭:“嗯?”

克里斯蒂娜有很多缺點,可不包括用這種事情開玩笑。

“有人跟來了。”克里斯蒂娜說。“沒看錯的話現在她就在門外。”

她用的是“她”而不是“他”,這讓弗勞德有一剎那的失神——一路追追逃逃,他還真沒見過女人。

但周圍環境的改變很快令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房間裡的光線暗了下來。只暗了幾秒鐘,隨便變得一片漆黑。弗勞德明智地沒有動,因為他暫時沒弄清楚對方打算做什麼、對方是什麼人。把屋子裡弄得一片漆黑肯定會讓屋裡的人心生惶恐,可對於突襲者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至少他們沒法兒透過遠端狙擊的方式精確打擊目標。

光線暗淡下來的一剎那他看了一眼窗戶。是有些藤蔓之類的植物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瘋長。以極快的速度將整棟房子包裹了起來。依照他的判斷現在這棟兩層木屋應該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草團,他甚至聽到了屋板因為不堪重負而發出的"shenyin"聲。似乎對方願意的話,隨時可以令那些粗壯的藤蔓類植物將這房子勒成碎片。

屋子裡黑得徹底,沒有陽光、月光以及星光。在這樣深沉的黑暗之中,植物生長時與屋板摩擦的聲音顯得愈發清晰。聽起來就好像正有成千上萬條毒蛇在外面遊動,讓人不寒而慄。

弗勞德試著感應對方的存在。但失敗了。襲擊者遠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外,他沒法兒操控對方的意識。顯然那人早有準備,或許將他們困在這房子裡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

弗勞德知道自己至少有三種方法可以帶著克里斯蒂娜脫困而出,然而心底某種奇異的直覺告訴他,襲擊者似乎並不想同自己拼命。克里斯蒂娜說來者乃是一人,那麼就一定是一人。

於是他在黑暗裡摸出手槍憑觸覺檢查彈夾,然後持槍用那個沙發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好在僵持的時間並未持續太久。十幾秒鐘之後,植物生長的聲音與屋板"shenyin"的聲音一同停止,弗勞德聽到了自己細微的喘息聲。

隨後他也聽到了對方說話的聲音。聲音似遠似近,感覺相隔千里,卻又彷彿近在眼前。弗勞德意識到對方使用了波形定向器一類的東西——那玩意兒有點像以前的電喇叭,然而使用起來不會讓四面八方都聽得到,只對某一特定方向有效。距離並不遠,大概一百米上下——可這恰好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

說話的是個女人,而且似乎是個中國女人。因為她介紹自己的時候說:“我是白小當。”

弗勞德沒聽過這名字。克里斯蒂娜也低沉地哼了一聲,表示自己沒有印象。

但那女人繼續說話:“弗勞德先生。首先給您一個忠告——不要試圖接近我、使用你的能力。因為就在此時此刻您和克里斯蒂娜小姐的肺部已經充滿了某種孢子,並且那些孢子正隨著血液迴圈潛入你們身體的各個角落。如果我願意的話。你們將會在兩秒鐘之內變成兩個真正的‘植物人’。”

女人說完這些話之後頓了頓,似乎是給他們思考的時間。

意識到名為白小當的女人並不急於發起攻擊,弗勞德便冒險點燃了打火機。藉著火光,他看了一眼克里斯蒂娜。女孩還是待在二樓的樓梯扶手之後,朝弗勞德搖搖頭——弗勞德不清楚她想說別信那女人的話,還是叫自己別輕舉妄動。

但下一秒鐘,他意識到克里斯蒂娜的態度似乎並不重要了。

左手的手背感受到一種輕微而奇特的刺痛。之所以覺得奇特,是因為這痛來得並不猛烈。倒像是手背那一處原本被麻醉了,然而並不徹底。因此在表皮綻裂的那種痛楚之中還有幾分酥酥麻麻的感覺,說不好究竟是痛苦還是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