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真的心中有一個疑惑——“承諾”這種事情總是口說無憑,僅僅因為“冷杉”的一個承諾對方便丟擲寶貴資訊未免兒戲了些。即便中校同榮樹“相交已久”,這事兒總還是沒什麼說服力。

或許雙方另有協議,他沒有多問。一個人一旦擁有像他現在的這種力量,絕大多數的陰謀詭計都會變得相當可笑。

他更在意的是中校帶來的情報——後者正以相當鄭重的語氣在說一件似乎不那麼重要的事情。

人們吃的那種肉。

榮樹曾經很鄭重地告訴他,別吃肉。

“你猜的沒錯,的確是從北邊運來的——從摩爾曼斯克運來的。”中校沉聲說道,“那東西……我總覺得透著一股邪氣兒。”

中校似乎是一個北方人,聲音略顯粗糲。這種語調和用詞令李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時候聽老人講故事——“邪氣兒”。這個詞語從他的口中吐出來,好像室內的溫度也下降了幾分。

“老百姓說那不是什麼好肉,是人肉,這當然是無稽之談。可是就我看,也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基因工程之類的玩意兒我也懂——戰前咱們吃的很多肉製品就是基因工程搞出來的。但是現在北方,那群人沒心思搞這個。他們用肉來跟我們換資源,可是數量太大了。我在西伯利亞呆了十幾年,我從不知道那座城市可以供應這麼大的數量——幾乎養活了半個西伯利亞。”

“我親眼見過那東西。”

中校說了這句話之後陷入沉默,而李真和榮樹都沒有催促他。兩個人看得出他似乎有些失神——也許當日見到的景象至今仍舊能夠給他帶來足夠的衝擊力。

足足半分鐘之後,中校繼續說道:“就像一棟樓。”

“那東西就像一棟樓……有十幾米高。我看到它的時候它在一個架子上,看不清楚下面是什麼樣子。它在的那間庫房其實也容納不下它——那些人就開了天窗,頂上都是玻璃。讓太陽照下來。”

“嗯……其實更像火箭發射塔,你們知道,那種大玩意兒。他們就從那東西上面割肉下來。”

榮樹略顯驚訝地揚起眉頭:“十幾米高?”

中校點頭。

“我見過基因工程的肉胚車間。”李真遲疑著開口,同時看向中校,“我見過像一頭牛那麼大的整塊肉。是人工培育出來的——你說的就是類似這東西?”

中校咧開嘴,搖頭:“您說的那東西我也是見過的,我看到的和那個不同。基因工場裡面的肉塊就真的只是肉塊——沒什麼骨頭,就連粗點兒的血管都少見。但是將軍,我看到的,就好像是把一個人的胳膊給放大了幾百倍!”

他長舒一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對,其實我怎麼看那就是一條胳膊,倒著放的。我見的時候,肱二頭肌那邊——”

他在自己身上比劃著,“就抵在地面上,已經被切掉一整面了。那裡面的血管密密麻麻。動脈和靜脈就好像輸油管道一樣。第一眼看的時候還有挺多管子通進肌肉底下去,我本以為這真是基因肉,那些管子是輸送養分的。但是我後來越想越覺得……”

“其實那些管道是通進那條胳膊的血管裡,往外抽血的——不然那麼粗的動脈噴出血來,怎麼說也得濺起幾十米高!”

榮樹的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顯然他認為中校的說法過於滑稽。一個荒謬的大前提是,那是一條什麼生物的胳膊。但問題是一條胳膊離開了身體血液早該流盡了。何必還要什麼管道來抽血?

他想要打斷對方的敘述,問一些更加實際的問題。

然而他聽到了李真的聲音:“那胳膊什麼樣子?”

榮樹轉頭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李真的表情很嚴肅,好像若有所思。於是他沉默下來。

中校顯然樂意看到這位將軍對自己說的話感興趣,因而清了清嗓子,微微眯起眼:“就是胳膊的樣子。要我說,和咱們人一樣,有皮,有肌肉,有血管,但是我沒瞧見有沒有骨頭。”

“你和它之間隔了東西?”李真問。

中校驚訝地看他一眼。點頭:“對,那東西好像在溫室裡——我們之間隔著厚厚的一堵玻璃牆。”

“就只是玻璃牆?沒別的東西?”李真繼續追問。

中校不解地看了看他。對方似乎的確是第一次聽說那玩意兒,然而他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