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果然皺起眉頭。擔憂地問:“說什麼?”

“嗯……她說,為什麼你們還沒來找她。”李真慢慢說道,“她說你們家在萬州很有影響力,說你們找到她應該不費什麼事兒,為什麼五年了還沒有訊息。然後那時候她就想要自己回家去找你們——你們沒找到她。是不是她也已經過來了?”

女人眼圈一紅,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而男人則重重地嘆了口氣。伸手拍拍妻子的肩頭。

這時候一段平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們踏進樓叢裡。

一般來說城市總有過渡帶——先是稀疏低矮的平房,然後是挨挨擠擠的小樓,接著是五六層的破敗老樓,接下來才是光鮮高聳的樓群。然而可怕的自然之力生生造就了這樣的奇景——前一秒鐘他們還走在烈陽之下,後一秒,他們已經踩上了柏油的路面。而路面被鱗次櫛比的高樓投下的陰影遮蓋,不但不熱,甚至有些微微的寒意。

街面上空空蕩蕩,幾輛被廢棄的鏽車丟在路邊。一些廢紙與舊報紙在路面上微微飄蕩,還有覆滿灰塵的碎玻璃渣。

這完完全全就是末世的景象,甚至比那邊最落後的區域更加破敗。

李真有些疑惑。於是他看了看身邊的這兩位。但他們對此似乎並未表現出額外的驚訝,似乎已經見慣這種場面了。

他暫時安了心。聽男人說道:“怎麼不想找她呀。我們一直都想來找她。這裡前幾天門一開,我們聽說了就趕緊過來了。可是去到他們學校一問——說人昨天就走了!”

“那麼……之前呢?”李真問。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深深嘆息一聲,苦了臉:“之前,之前喲……”

這時候原本在微微抽泣的女人像是突然發了火,抬手往男人的胳膊上打,邊哭邊喊:“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小女孩被嚇得又哭起來,那女人只好收了手。將手裡的箱子丟開,把女兒抱起了。

男人皺著眉拎起地上的箱子。往李真這邊靠了靠,連聲嘆息:“我也不想的嘛、我也不想的嘛,誰知道出了那種事啊——我們以前就是往西伯利亞那邊跑的嘛!”

李真心中一跳——西伯利亞!

他原本打算暫時避開這一家三口的家務事,等他們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再說話。然而此刻聽到這個詞兒,他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走了運!

有內情。而且因為這兩個人的情緒有點兒激動,當著他的面兒就說出來了。於是李真微微一皺眉,決定再加一把火。

他也嘆氣:“唉……郭錦媛跟我說的時候好傷心,覺得是你們嫌麻煩不想來找她了。她說萬州那邊如果也和渝州這邊的情況一樣的話。搞不好您也變成個什麼部長了——那找她就更容易了。”

男人終於唉聲嘆氣的狀態中擺脫出來——變得無奈而憤怒。他一腳踢開路面上的一張報紙,大聲說道:“錘子部長喲!我們家以前是那樣沒錯,可是後來就不得行了嘛!那狗日的西伯利亞的那些龜兒子!”

李真露出疑惑的表情:“怎麼說?西伯利亞怎麼了?關他們什麼事?”

然後他就從一連串飽含怒意的髒話當中大致歸納出了一整件事情的詳情。

這男人叫郭包榮,早年算是白手起家。先是開長途運輸車,然後倒賣建材,接著做河砂生意。到他三十多歲的時候,手裡很是攢了一些錢。於是他打算繼續回去做老本行——運輸行業。只不過不再是自己開車,而是買了車組成車隊要別人開。

然後這車隊變成一個運輸公司,恰好在兩千年初趕上西南建潮,大賺一筆。因此他用手裡的錢再次擴大規模,最後幾乎壟斷了萬州的運輸行業。到這時候他的確算是在萬州一帶比較有影響力了。

接下來他開始投資房地產,可惜本身瞭解得不夠多。賠掉。

然後投資金融行業,又賠掉。

於是在兩千年到一零這十年的時間裡,都是在失敗當中度過——幸好本行沒有丟,還維持得下去。

到一零年初他又打算投資電力行業。這一次成功了——的的確確賺了不少錢。可惜後來發生的事情每一個人都清楚,極光來臨。電力中斷。

不過這也還好,他還有車隊。用最後一點資金改造了公司裡的車。在那段時期之中因禍得福,生意做得紅紅火火——萬州一帶終歸是內地,人們不像沿海地帶那樣惶恐。

而郭錦媛口中的“很有影響力”,指的就是這一段時期。

據說郭包榮還曾經打算競選當地的閣員。

接下來,隔離帶降臨。這件事兒對於他的生意影響也不算大,一家人運氣都很好,沒有在那場災難當中受到絲毫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