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黑色羽絨服的小女孩坐在鞦韆上,戴著黃手套的雙手搓了搓耳朵,哈出一口白霧。

一行腳印從遠處的二層別墅門口延伸到這裡,除此之外雪地乾淨平整,似乎這天地之間只有她一個人。這是一架孤零零的鞦韆,被安放在別墅前面的空地上,周圍是矮矮的白色木柵欄。柵欄之外隔了一條小道,另有十幾棟別墅散落在雪地當中,顯得冷清孤寂。

天還沒亮,但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東邊延綿的白色群山,只偶爾縮縮脖子,好不讓早晨的寒風灌進來。

群山之後的雲層由微白變成淡黃,再由淡黃變成橘紅,光芒愈發耀眼。太陽終於露了個頭兒,於是一整片雲霞都被鍍上鮮亮的光影,天空變得生動絢爛。

越來越強烈的光線讓小女孩微微低下頭,然後以與她的年齡絕不相稱的口氣嘆息一聲:“過年了呀。”

2015年1月22日,於清清來到大洋彼岸之後的第十一天。

小孩子的適應能力似乎比大人要好得多。短短几天的安逸生活,她的臉蛋就重新圓潤白皙起來,頭髮也變得柔軟黑亮。葉知行給她紮了個馬尾,於是顯得這個小女孩乾淨清爽,格外招人喜歡。

不過這裡人煙稀少,幾天的時間裡她能夠接觸到的人就只有葉知行而已。雖說有網路、遊戲,但葉知行就像一個真正的家長那樣不許她多碰。不過她顯然是多慮了,因為小女孩最近幾天一直憂心忡忡,大部分的時間都獨自坐在雪地裡的鞦韆上發呆。

然而葉知行自有自己的事情要頭痛,也無暇將太多的注意力投到於清清的身上。

其實事情和她的初衷有些背離——她原打算是用自己的一套方法訓練於清清,讓她成為自己的弟子或者學生。將她一直珍藏在心底的一些東西傳承下去。然而事到如今,從前的計劃被統統打亂,一切都變得不可知。

不過唯一能夠令她感到安慰的是,至少都是故鄉人。

在這樣一個陌生而前途未卜的國度,沒什麼能比故鄉人更給人安慰的了。

太陽跳到群山之上。於是延綿的雪山也就變成橘黃色。於清清從鞦韆上跳下來,摘掉手套,俯身用潮溼的小手在地上握了一團雪球。

然後她往四周看了看。

右手邊是空蕩蕩的小路,小路另一頭有幾棟房子。晚間的時候她會看到裡面有燈光,應該是有人居住的。然而卻從不見人走出來,又或者他們只在深夜出來。

左右邊是一片樹林。她不曉得那是什麼樹。然而枝枝蔓蔓,佔地頗廣。枝椏生得很低,就連樹幹下面都被遮住了。雖然冬天已經落盡葉子,然而在晨光當中看過去,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想了想,又把雪球在地上滾得大了些。雙手握住、高高舉過頭頂,用力往樹叢那邊投過去。

雪球飛出了好幾米遠,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沒入樹叢之後。

隨後她就聽到一聲驚呼:“啊!”

似乎是也是個女孩子的聲音。但於清清吃了一驚——她還不知道那裡什麼時候多了個人。

然而之後心中卻微微地跳了跳。因為這是這些天以來,她第一次見到除外葉知行以外的人。

呼聲過後有一個紅色的身影從樹叢後面走出來,一邊略顯狼狽地撥弄臉上的雪渣一邊扯著刮在樹枝上的衣服,向於清清說了句什麼。但她用的是英文。於清清沒聽懂。她覺得對方可能是生氣了,因而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那裡有人。”

樹叢之後的人終於磕磕絆絆地走出來了——是一個小女孩。個頭跟於清清差不多,也許要略微高些。她穿著一件大紅色的斗篷,頭上戴著兜帽,看起來極像童話當中的“小紅帽”。

只是不清楚,小紅帽是否也像她一樣擁有一頭宛若燃燒著的陽光一樣的金髮。它們從兜帽兩側傾瀉出來鋪在胸前,在晨光裡反射著金子一般的光芒。

但這小女孩剛剛擺脫樹枝的束縛,就再次“哎呀”了一聲。或許是將注意力都放在了臉上和衣服上,她的左腳絆著了右腳。身子一傾——

噗通!又摔倒在雪地裡了。

於清清嚇了一大跳!

因為她是知道“腦震盪”這回事的啊!她趕緊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那邊跑,邊跑邊無比擔憂地想……我是不是把她打成腦震盪了啊?

但她剛跑到小女孩的身前時,就看到她一邊站起來一邊擺手:“沒關係沒關係,我沒關係!”這一回她說的是漢語了,雖然發音不大標準。但還聽得懂。只是她的口氣聽起來有些怪,就好像做錯了事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於清清。

清清就愣在那裡不知道該什麼好,一邊看著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一邊往外微微探出手——因為這位小朋友的動作實在有些勉強,她挺擔心她會再次把自己絆著,再摔一次。

但好歹她重新恢復了平衡,胡亂拍掉身上的雪沫,似乎在試著讓自己露出得體而穩重的笑容來——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臉上有點兒怪,然而於清清的確就是這樣感覺的。

就好像……眼前這位打算和什麼大人物會面似的。

“您好,我是特蕾莎。”小紅帽伸出手來,“我是你的鄰居。”

她的口氣一本正經,一雙藍眼睛睜得大大。不過睫毛微微顫抖著,怎麼看都算不上鎮定從容。然而於清清似乎被這種領導人會晤似的腔調弄得也緊張起來,略一遲疑之後伸手握了握:“呃……您好,我是於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