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臨近春節的關係,長途車上的人很多。他站了一個小時才找到一個空座,然後舒了一口氣。倒是可以飛回去,不過那麼一來有人就不好交差了。

車裡的味道並不好,但氣氛卻是好的。一年中最重要節日的到來令每個人的臉上都鍍著一層喜氣,言語當中都洋溢著幸福感。這時候,即便平日裡有什麼憂愁都暫時會被周圍那種喜慶的氣氛給沖淡吧。

但李真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之前開過去的那輛白色卡車正行駛在路上,看樣子也是往平陽去的。

當然是往平陽去的。

他在心裡笑了笑,就開始閉目養神。

一路無話。到天擦黑的時候,長途車進站了。他等到人都下了車才起身,在一旁的超市裡買了一瓶礦泉水,站在超市門口喝了幾口,然後走到路邊等計程車。

車站附近照例是極難攔到計程車的,即便有空車也是等著人拼車。他問了幾輛都不願意載他自己,到最後也就懶得問了。又過了一會兒,他將喝空的礦泉水瓶投進垃圾箱裡,往不遠處的一輛黑色私家車走過去。

不是什麼高檔車,灰濛濛的黑色普型桑塔納,就像車站周圍無數的無牌運營黑出租一樣。車裡已經坐了兩個人,一個是司機一個是衣著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

他走到車旁彎下腰敲了敲車窗,副駕駛座位上的那個男人略一猶豫,將窗搖下了。

“我去桃溪路,走不走?”

副駕駛座上的人沒說話,司機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10塊錢。”

“你這有點兒貴啊。”李真笑著搖搖頭。但伸手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得了,也找不到車,走吧。”

副駕駛座上的人也擺擺手:“走吧走吧,別等了。差的錢我給你補上。我有急事兒呢。”

於是司機發動了車子。車身微微一震,避開密集的行人,緩緩匯入車流之中。

天黑得快,上路不過五分鐘,月牙就在東邊隱約可見了。道路兩旁燈光點點,霓虹閃爍。李真覺得自己依稀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他在後座上沉默地擺弄了一會兒手機,開口閒聊:“這錢不好掙吧?”

“啊……呵呵,趕上春節了,偷摸乾點活兒,平時可不敢拉人。”司機敦厚地笑著,“我先把你送到。他離得遠,得繞路。”

李真點點頭:“是啊,這麼冷的天,淋雪吹風的,確實不容易。”

司機笑了笑,沒吱聲兒。

李真也不再說話,一直盯著前方的道路。車站到桃溪路得半個小時。但所幸一路綠燈,用不著慢慢挪。所以將近七點鐘的時候,車就在李真的指點下拐進了另一條路。

遠遠可見北川冰點屋的燈光依舊亮著,看起來他來得還不算晚。

於是李真開口了:“問個事兒,是不是每個人第一次請假出來,都有這麼一齣兒?”

後視鏡裡,前排兩個人的臉色微微一變。

但司機還是強笑道:“啊?你說啥?”

李真伸手指了指路邊:“先在這停吧。你別給我撞到路燈上去。”

司機的臉色已經灰暗下來。他看了看副駕駛上的那個人。後者點點頭。

於是車子靠路邊停住了。

“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你們倆了。那時候是個農用三輪車對吧。”李真笑吟吟地看著後視鏡裡的兩個人,“然後又在屋外面待了那麼久,冷不冷?”

副駕駛上的男人終於開口,但語氣已經沉靜不少:“李真中尉。這個其實……”

李真一抬手:“別,聽我說。我對兩位本身沒什麼看法,只是想弄明白這是不是基地的制度。但是眼下看起來似乎是我享受特權了。”

他傾身向前,指了指前方的北川冰點屋:“看見沒,那裡。北川晴明就在那裡。你們應該也知道。所以你們之前也看到了,我這次出來就是辦點私事兒。三棵樹那家人以前借給過我錢,我去還錢,順便拜個年,以後也就沒什麼聯絡了。這一位呢,在我進基地之前就挺熟,姑娘人不錯,我對她印象相當好,所以來看看。”

他笑笑:“所以如果你們再遠遠看著,我會覺得非常、非常,不舒服。”

兩個人的臉色微微一滯。但李真馬上拍了拍前面那個男人的肩膀笑道:“別緊張,咱們都是一家人,難道我還能對你們動手麼?只不過這事兒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尤其別讓我女朋友知道。女人都愛胡思亂想,您兩位肯定體會得比我多,對不對?”

那人動了動嘴角,配合地笑笑:“……是。女人是挺麻煩。”

“但是其他人就無所謂咯。”李真重新坐回去攤了攤手,“所以我建議兩位一會兒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暖暖身子,回去把我這些話如實上報也好,隨便再說點兒什麼也好,我都無所謂。我只是不喜歡被人盯著而已——反正我是年輕人,可沒那麼老練沉穩。”

“OK,言盡於此,我先下車了。”他朝兩人親切地笑了笑,開啟車門站到了路邊。

車裡的兩個人還在猶豫,於是李真又俯下身揮揮手:“拜拜。”

副駕駛上的男人只得陰著臉對他點點頭,然後嘆息一聲:“走吧。”

轎車終於掉過頭,開出了這條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