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是起先搬石頭那個壯漢走了過來。方頭大耳,笑得相當憨厚。他嘿嘿幾聲,扳了扳手指,搭在他的腰間,衝李真一點頭:“得罪了哈。”

隨後兩手一錯。

李真終於忍不住悶哼出了聲,一陣劇痛之後,只覺得腰間一片冰涼,腰部以下開始發抖,連帶大腿上都疼得越來越厲害。

壯漢又點了點頭:“您忍著點。”

接著雙手搭在他的膝蓋上,一抖——小腿頓時轉了個兒,腳後跟翻了上來。

這次李真的額頭冷汗如雨下——他壓根不怕他們一刀扎進自己的心臟,就怕這樣的折磨……誰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壯漢關切地看了他一眼:“是有點疼哈?您多擔待。我叫‘牛魔王’……嘿嘿,大名兒潘登。您在這點個頭,以後咱就是你兄弟,你要打回來罵回來咱都擔著。”

榮樹一巴掌拍在了他後腦勺:“誰讓你報名字了?”

壯漢潘登哭喪著臉:“咋啦?不是不入夥就弄死他麼?也傳不出去。”

李真緊閉眼睛挺了一會兒,直到覺得真的快忍不住了,嘶聲道:“……得了,停手,讓我抽根菸。”

潘登嘿嘿笑了起來:“我說吧,早晚一家人!”然後熟練的一扭一託,李真頓時覺得身上一陣鬆快,炸開了花似的痛楚也從腦袋裡褪去了。

夜鳶又露出了笑意:“想明白了?”

李真皺著眉頭喘了幾口,一手按住大腿上的傷口,一手伸出去:“先給我根菸。”

於是夜鳶又抽出一支菸,在自己嘴上點著了,起身遞了過去。李真略一猶豫,伸手接了。

然後他看了看幾個人,送到嘴邊深深吸了一口。菸草味混雜著唇膏的香味,湧進肺裡。

噴出一陣煙霧,又吸了一口。

火光明滅,長長的一根菸,四下就到了頭。

全身酥軟起來。尼古丁被血液攜帶著,在心臟提供的強勁壓力之下滲進了每一顆細胞。

剛剛安靜下來的它們,再一次被喚醒了。

在痛楚淹沒了意識的那一瞬間,李真露出一絲笑意來。

賭對了。

多謝那女人彈到臉上的菸頭,給了他一個啟示。

時間一下子變得好漫長。

就好像回到了住在醫院裡的那段日子。每一顆細胞歡呼躍動,在菸草的刺激下,從那尊骸骨的壓迫氣息當中解放了出來。它們盡情地舒展、跳躍……粗獷蒼涼的氣息,從他手掌中被骸骨的骨刺刺破的傷口裡傳遍了全身。頭腦在剎那之間被嗜血與破壞的慾望所佔據,理智的束縛如潮水一般褪去,只留下最本能的印記。

那種印記……就像來自故鄉原野的呼喊、族類迴歸的召喚、久別之後的重逢。